眨眼間,蔣硯的臉上多了個鮮明的掌印。
他捂着臉,低下頭,不敢再多言。
“傳我令,将三郎送返桐丘,十年之内,不得回昭華台!”
蔣家老三和老大相距年歲甚遠,可以說老大幾乎算得上是老三的父母,長兄如父,蔣硯不敢不聽從他的話。
“眼下又是年關,昭華台的那位對于虎符的事情十分的敏感,如此節外生枝,當心被拖出來殺雞儆猴。”
“那位不是停手了麼。”
蔣墨文香君低頭抿了一口茶,茶葉蒸騰的霧氣濕潤了他的面頰:“那可不好說,這位的性子你我也是知道的。”
“君王的卧榻之側,豈容他人鼾睡。再過一年就是新科取士,選官大變的節骨眼,同時按照往常的例子又是官職變動,還是讓他們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,不要最後查賬的時候弄得所有人都不好看。”
“放出風聲去,蔣家的名聲不能成為他們攻擊的筏子。”
以此同時,李四安然高卧在五樓靠窗的軟榻上,倚着窗戶看着樓下的水車。
大家族出來的人分外的好用,不消片刻就會動起來了,将壽華樓打掃的幹幹淨淨,并且用千金難求的錦緞作為簾子,串上竹簾壓住。從西宮引出水源,将水車盤活起來,叮叮咚咚,讓整座樓分外活絡。
隻可惜整座樓都是木頭,要是放把火可真的是要效仿商纣的死法,困死摘星樓的下場。
李四漫無目的的想着,思緒飄向了方慈身邊……
千裡之外,方慈愛撫着臂膀上的長尾鸢,七拐八拐地走向了本地的當鋪。
這些年來,李四好說歹說的帶走了大部分當初被莫氏母女藏匿出來的物品。能變買了就變賣,含有私印的融了直接賣出去。
王宮裡的東西不是名家手筆就是前朝舊物,精美異常,很容易就被人看上,雖說中間也弄出來節外生枝的事情,但好在都完美的解決掉了。
李四就着這些錢暗中尋了幾個人,資助這些人繼續學業,以便在将來有一片用武之地。
天命閣的命牌滾燙的在心口處發熱。
方慈面上不見喜怒,徑直推開大門。
“喲,這不小師弟嘛,怎麼肯來這等地方。”狐狸眼含着長煙杆吞雲吐霧。
方慈除了面對李四的時候吊兒郎當,平常的時候,倒還像個仙人。
他道:“你已經逐出師門!”
狐狸眼用長煙杆撥弄着簾子,斜眼:“哦,心肝兒,你到這裡來不念及師門情義,還有什麼好說的,你的命牌有恙,怎麼不去找好師尊嗎?”
他的聲音蓦然尖利起來,同狐狸的聲調不謀而合:“還是說,你也被放棄了?”
方慈不語,隻是一味地歎息,掏出了度牒:“風起雲湧,你不會不知,這是我找辦法給你準備的,下山的時候沒有這些算做是隐戶或者逃奴,不知道什麼時候迫害到你的頭上了……”
狐狸眼聲調恢複平常,眼含秋波,蜜裡含糖道:“心肝兒,曆練還是有點用的呢。隻是不知道誰讓你明白了這些瑣事。”安奇作為方慈的師兄,頗有些驚奇。
“……你少抽點,就算被廢了仙骨也不是能夠這樣往死裡抽,你怕不是要死在這個煙槍上!”
“沒辦法啊,這其中的美妙,怕是你們這群人完全不會懂得呢。”安奇不以為然。
“倒是你。”他咯咯咯地笑起來“如果你這毒五年不解開,隻怕是回報天機閣後山那座星盤了吧。”
“啧啧啧”他笑到:“真是有趣……找我幹嘛,這毒連師尊都束手無策,難道你還能指望我。”
方慈歎氣:“不然呢,最近收了個徒弟,不想辦法解開就陪不了他了。”
“既然如此,你何不到時候一把帶走,這樣也算是生同死亦同,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。”安奇樂道。
方慈閉口不作答。
安奇接着撥開煙霧:“濰城的大火燒的可是精彩,你猜怎麼着,全府上下,無一生還。”
他貼近方慈,徒留下廂房半壁的黑影。
“你若有了私心,隻怕是比我還會慘。”
方慈動了動唇,道:“……不會……”
他們這些人,出生就是為了匡扶所為的天命,倘若天命損落,天機閣的根須不穩,仙人的力量也會因此衰竭。
“天機閣的令牌,已被拿走。”方慈微微側頭。
“哦?居然還能有朝一日看見它被給出去。我還以為那隻是個幌子呢。”安奇滿不在乎的把弄着發飾。
兩人的牽絆無形中又遠了一些,一個人看似紅塵外實則凡世裡,一個人看似情事吻過實則萬般不在意。
“濰城的事情,勞煩你多留心。”方慈抛下這句,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。
還是這樣的坦蕩,坦蕩到讓人無法對其生任何的氣,安奇惆怅的抽了一口煙,随後被濃重的煙霧包裹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