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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微不足道的一個約定,她的夫君該是忘了。可這對于她來說很重要。是言許主動讓她卸下心防、讓她信任依靠他,現在卻甩手不顧她了。
徐宜閉緊眼。
他寄回來的這封信就是在推開她。一月中旬京中相見的約定就不再不作數了。
盡管言許不讓她去京中尋他。但她還是想去,她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。
她不想别人對她有所隐瞞,她不喜歡被悶在鼓裡,她不喜歡這種等着被處刑、并且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力感。
冷風從門縫裡鑽進來,桌上的書本被翻看幾頁。
徐宜在心中默默下了個決定,眼中藏着些碎雪細光。她還是要去京中。
前幾日賣牛賣羊賣豬賺來的銀兩已經足夠了,隻需在路上再節儉些即可。
上次收拾好的行李包裹還規整地擺放在書架子上,她将那本律法書擺正之後,就提起包裹和那袋銀子出門了。
照常的行程,驅馬五日即可到達交州。隻是這次向沈大娘多囑咐了件事。
她最放心不下自己的馬兒,它還在山中寺廟上治病,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治得好。但她也不知曉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從京中回來,她才請沈大娘繼續照顧那匹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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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依然漫山,驿站中的窗戶都凍出霜花,一月的司州更加冷了。徐宜借的馬匹走得久了,都有些有氣無力。
這算是她第三次去往京中。第一次是年少時,第二次沒去成。她原以為路上還會遇見比上次更為艱險的事情,但這次卻出乎意料地順利。
她策馬隻日夜兼程地走了四日便到了,若非風雪的阻擋,恐怕還能更快。
交州的東南方有座仙山阻擋,所以京中的溫度較為适宜,但還是飄着小雪。長街上有小販吆喝着,也有不少赤腳乞讨的人,但更多的是搖晃的馬車。
徐宜有些恍惚地下馬,她将馬匹拴在外面,接着進了家客棧,點了碗馄饨吃。
她一路上戴着青箬笠,現在也沒取下,隻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。
掌櫃的坐在門前撥算盤,擡頭看了她兩眼便垂下頭,見怪不怪地繼續算賬。
店内人尤其多,小二有些忙不過來。這家客棧不算高端,都是些些平頭百姓坐着吃飯,他們三三兩兩說着閑話,但徐宜卻聽不過來,隻偶爾聽得幾個字。
仿佛是在說與太學裡相關的事情。這可和她關系甚大,她取下箬笠,湊近了問身側那兩位穿着藍布衣裳的大娘,“……大娘可是在說太學裡面發生的事?京中局勢動蕩,那太學恐怕也不太安生罷?”
她們見了她的穿着打扮愣了下,然後說起,“姑娘是外鄉來的罷。”徐宜點點頭後她們又唏噓地歎聲。“可不是嘛,近來太學裡頭出了好些個罪人!有些太學生不安分讀書修身,反而謀逆叛道。昨日哪,廷尉府來的獄卒将他們都給擒拿了,其中還有幾個就地正法,灑了一地的血……”
謀逆不軌、離經叛道。徐宜聽得心頭一窒,這難道就是郁二老爺降給言許的罪名嗎?這可是造反的大罪,尤其還是在少帝即位這樣的環境下被定罪。
另一個大娘接過話來,搖搖頭繼續說:“可不是嘛,聽說那為首謀逆造反的太學生還是位才學過人的普通書生呢!不曾想他年紀輕輕卻走了彎路,真是不應該呀。”
“少帝即位不可見血,這些太學生就一直被關在廷尉府的牢獄裡,恐怕要等到年後才能問斬了罷?”
“不能罷,少帝的脾性極難琢磨。先前一年一次的人祭祀大禮,有些人偷奸耍滑并未布置好寺廟,他便一怒之下殺了許多的人。這可是對神佛不敬!由此看來他當真對此事毫不忌諱,想殺就殺。”
“……”她們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徐宜已經聽不見了,她扒着碗吃幾口馄饨就趕忙跑去太學裡了。
出客棧之後,徐宜又戴上箬笠,牽着馬匹走在長街中。她行色匆匆,鞋底踏過路面的小水坑,泥點子頓時飛濺起來。
它眉眼間盡是散不開的濃霧霭。
永光十年她曾來過京中,那時正逢太子被廢,北始帝尤其不喜歡這個太子,即便是衆位肱骨大臣反駁,他也要廢。到最後京中發生了一場極其沉重慘烈的血案:
支持太子的那一派全都被滅族了。
其中不乏一些在朝中極有威望的大臣,丞相府、國公府都損傷慘重,尤其是清正廉潔的李丞相、年邁穩重的郁老國公……他們都死在這場血禍中。
太子也被追殺至死,且死無全屍。寒冬臘月之時,皇後也在冷宮跳井而亡。
許朝的人都極其避諱談到這場血禍,他們都竭力避免與廢太子産生任何的聯系。許多有關廢太子的史料都被燒掉了,所以一旦與他産生何種關系,都是死路一條。
這樣敏感沉重的罪名——
言許卻恰恰被定上了這樣的謀逆之罪。可能當真如信中所寫那般,他必死無疑,結局甚至會更加凄慘。
“若有人犯下謀逆不軌、離經叛道的罪名,當是棄市問斬、為世人所唾棄,死無全屍、屍骨無存。”
許朝律法中也這樣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