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好晦氣啊。
徐宜掉頭就想回去。
郁故行笑意吟吟:“這就走了?”
徐宜輕擡起眼皮,不溫不熱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畢竟死者為大。”郁故行看向靈台。“徐娘子不進去看看麼?”
我看個頭。
是不是還要上幾碟菜,再和他喝點小酒啊。
她忍。
面上不露,徐宜眨眨眼笑說:“那就請郁長吏幫我為他上幾柱香,再燒幾張紙罷。”
“哦對了,郁長吏記得要跪久些,這樣顯得虔誠些,曹大人才能泉下有知哪。”她的語氣格外上揚。
“在下的意思是……”郁故行頓了一下,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笑着的女子。“徐娘子不進去确認一下他是否真的死了麼?”
徐宜倏然擡眸,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麼。
郁故行:“若是曹闵沒死的話,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後果。這位郡守大人最是風流,可生下來的孩子都有先天的缺陷,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死心,孩子還是在不斷地出生……過了這麼些年,都已經年過花甲,他才有了個勉強算得上正常的孩子。”
說至最後,他的語氣格外的溫和、冷淡。
“可徐娘子就這樣将郡守公子給殺了,你覺得,曹闵會放過你麼?”
“你想說些什麼。”徐宜微微蹙眉。
“曹闵沒死。”郁故行一字一頓地說。“長吏府的白幡都是為你殺死的那位無辜的郡守公子而挂的。”
聞言徐宜略微睜大了眼。
原來之前是在故意騙她。
郁故行仍是溫和地笑着,道:“因此在下方才也是為郡守長公子所上的香,我看徐娘子倒是誤會了。”
這笑容落在徐宜的這兒着實有些刺眼了,仿佛帶着明晃晃的諷意。
他又生起了感歎,帶着幾分惋惜道:“治标不治本的話,徐娘子怕是永遠過不上安生的生活了……”
她的确不想被曹闵報複,他為洩憤、無所不用其極。
但她更不想被眼前這位“故人”掌控。
其實自她看到那幅畫之後選擇回到長吏府自首,就該預料到這個結果,再或許自她拿刀割死郡守公子的那一刻,便不能回頭了。
官官相護。這位郁長吏雖與言許長着一張臉,卻終究不是一個人。
徐宜自嘲地笑笑,想轉身就走。郁故行卻伸手攔住了她,白色的衣擺适時地垂落些,又裸露出手上的傷痕。
他輕聲問:“你想親手殺了曹闵嗎?”
徐宜多看了那些傷痕幾眼,不得不承認,這人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。
“好啊。”她仰頭答。
或許是眼前女子态度轉變得太快了些,郁故行怔了會才應:“跟我來。”
兩人越過長廊,就到了後院的裡屋,徐宜一路上心事重重,好多事都想不通,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究竟該做些什麼。
直到“吱呀”一聲,門開了。
撲面而來的灰塵味,混雜着一股血腥味。
徐宜輕擡頭就看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,裡面都是對她不加掩飾的恨意。
曹閩果然沒死。
随後她又側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郁故行,他倒是格外的悠然自得,正噙着笑看着被綁在柱子上的郡守。
他将這位郡守關在這裡做什麼?
腦子就是一團亂麻,徐宜下意識地撫摸藏在自己腰際的匕首。
“就是你殺了我的兒子!”
曹閩全身都被綁住,隻有一張嘴還可以發出聲音,眼裡是包裹不住的恨意,他緊緊看着徐宜,聲嘶力竭地吼道。
“你個毒婦!你個婊子!早知如此,我那日就該殺了你給我的兒子陪葬……”
曹閩的話還未說話便蓦地停了,原是郁故行聽得皺眉,走上前去直接用條破抹布将他的嘴給堵了。
他背對着她,也暴露了人最脆弱的後頸。
徐宜攥緊了刀柄,準備抽出刀刃迎上去。
方才一路走來并未碰見任何人,這個裡屋更是隐蔽,若是在此處逃走,再合适不過了。
這樣的思量其實就在一念之間。
利刃出鞘,徐宜就要刺向郁故行的後頸的時候,卻被一雙修長、有力的手止住了。
再擡眼一看,正與郁故行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睛相對,他看了一會兒就彎起唇角溫和笑說:“徐娘子是要殺掉我?”
平靜的語氣中還故意帶着些委屈的意味,他還是用那樣一張臉對她說這樣的話。
郁故行卻沒有生氣,反倒是對她循循善誘:“殺了他罷,他為禍多年,是清和百姓的禍害。不僅如此,他還縱容他的兒子害死了你‘新’夫君的妹妹。”
“更何況,”見徐宜直直看着自己無動于衷的樣子,郁故行又笑,語氣微微上揚。“這位郡守大人不是對你死去的夫君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嗎?”
死去的夫君。
徐宜愕然反應過來。
是啊,言許已經死掉三年了。
眼前的這位郁長吏隻不過與他長的相似,其他的方面根本就不像。
可自己方才的确在一瞬間将他當作了言許。
隻因為他的面容、聲音和語氣。
“郁長吏若是想讓我替罪攬責,不必這般拐彎抹角。”徐宜說,“您殺和我殺,不都一樣麼?”
“解釋權總歸是在你的身上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不一樣。”
郁故行輕聲說:“解釋權究竟在誰的身上,是要看你的表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