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蔓枝直起身,剛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,遲緩地感受到恐懼包裹周身,打了個寒戰。她怎麼能這樣全說了?明天會因為左腳邁入寰業被開除麼?
不,也許不要明天。走出這個休息室的下一秒,也許HR就來通知她收拾東西走人。
那也罷了,無産階級鬥士大戰資本主義,算是符合核心價值觀的舉動,值得。
她垂着眼,不敢看,也不能看莊又楷的眼神,一副任憑發落的姿态。人犯了錯,理智歸位後就想要開始忏悔,趙蔓枝也是,唇瓣碰了幾下,猶豫着說,“對不起boss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沒有回答。
視線範圍内出現了一雙男士德比鞋,色澤油潤,走線講究,是意大利上好的工匠一錘錘敲出來的版型。
緊接着,整個人被他帶來的陰影罩住,像個逃不掉的牢籠,切斷她所有後路。
趙蔓枝下意識屏住呼吸,一點點擡起頭。
莊又楷居高臨下地睨她,眼神比第一次見時更為複雜。
方寸間,趙蔓枝能嗅見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,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擂擂如鼓。
須臾,他動了唇,話說得慢條斯理,“我不會做虧本買賣,所以不可能為了跟一個時薪六十港币的實習生生氣,白白浪費我每分鐘以百萬計的人生。趙小姐你有風骨是好事,但寰業不需要這樣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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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謙甯提醒了好幾次,才見休息室門開了,莊又楷鐵青着臉走出來,後面跟着小臉煞白、驚魂未定的趙蔓枝。
林卓文在門口等莊又楷議事,見狀把事也忘了,滿腦子問号,隻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。
莊又楷倒是開門見山,看見他,第一句話就是:“把她給我換掉。”
“……啊?”林卓文看看莊又楷,又看看趙蔓枝,簡直摸不着頭腦,“Mandy做什麼了?”
他冷哼一聲,“Mandy?她叫Maria才合适。”
聖母光芒萬丈,該去普度衆生,而不是在他這裡憋屈地打工。
趙蔓枝一句話也不敢說,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大不了明年畢業再補上intern經曆,gap一年申請問題也不大;又或者退而求其次,換個别的學校……
林卓文太熟悉莊又楷這個腔調,知道他犯毛病了,便找了個由頭把趙蔓枝支開:“又闖禍?快去給莊少寫檢讨,好好寫,态度誠懇點。”
他的出現如同救命稻草,趙蔓枝連點好幾下頭,一溜煙小跑着回去了。
等她背影消失在轉角處,林卓文才撇撇嘴,看了眼旁邊的莊又楷:“大佬,都跟你說了沒人了嘛,你也體諒體諒我,得唔得?”
“沒人也換。”莊又楷語氣強硬,“她都敢跟我叫闆了。”
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,哪怕林卓文是跟莊又楷一同長大、形影不離的表兄弟,也斷斷不敢跟莊老爺子最寶貴的小孫子鬧得臉紅,莊又楷人生迄今為止的二十五年順風順水,還沒聽過誰敢蹬鼻子上臉地忤逆。
大陸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。
會議時間在即,各相關部門負責人陸陸續續入場,莊又楷也沒有跟他閑話的心思,提步要走。林卓文本來還在腦海中搜尋可用人選,見他離開,連忙跟上來,希圖找到能圓滿解決問題的途徑:“等等,Mandy平時工作上進,人也勤奮,她能因為什麼跟你叫闆?是不是誤會?”
他說的是實話,莊又楷沒法否認,沉沉地吸了口氣,道,“因為Cynthia。”
“Cynthia?”林卓文更懵了。Cynthia八面玲珑,會放任手下來莊又楷跟前鬧麼?
顯然莊又楷不想再提這事,轉進了會議室。會務見林卓文跟來,本還将門撐着,哪知莊又楷一句吩咐,她隻得道一聲“抱歉”,然後砰地一聲在林卓文面前關緊了大門。
解鈴還須系鈴人。碰了一鼻子灰的林卓文哽了哽,在原地站了片刻,轉身去找另一位當事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