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恕的笑容僵了一瞬,換回國語“诶、诶”地應下,走在莊又楷跟前兩步的位置開路,“人笨了,怎麼也學不會,反而鬧了笑話。”
等在簽到牆前簽完字、合了影,蔣恕領着莊又楷招搖了一圈,才終于肯把他放走。
某種程度上來說,人脈也是自己的名片。蔣恕此舉自然是急功近利了點,但也無從道義苛責。
交響樂聲悠揚在夜風裡,酒會還未開始,莊又楷已然意興闌珊,托着杯香槟,心不在焉的聽旁人的攀談與恭維,偶爾應付兩句,眸光不自覺地往入口處瞥去。
“看什麼呢?”一道清越女聲響起,在燥熱的夏日,有如涼風徐徐。
莊又楷回神去,見是蔣愈,便舉起杯子與她碰了碰。女人利落的短發被風掀起,發絲劃出漂亮的弧線,她随手别在耳後,流蘇耳墜随之搖曳:“不回答我,等人吧。”
他點了下頭,“我助理。”
“Cynthia?不對,你可不愛叫Cynthia這麼冠冕堂皇的稱呼。”蔣愈眼睛轉了轉,細細分析,“換了新人?”
從小到大,蔣愈都敏銳且犀利,用林卓文的話來講,她要不是生在豪門,最合适去警署破案。見他沒有否認,蔣愈平靜的眼眸漾起波瀾,湊近問,“什麼樣的?能叫你這麼關照。”
“有麼?”莊又楷以拳抵唇咳了兩聲,剛擡眼,就掃到一道纖纖麗影,是姗姗來遲的趙蔓枝。
她瓷白的肌膚幾乎要融在玫瑰花叢中,袅娜的海藍色包裹着身材曲線,斜線剪裁的裙擺下,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,踩着那雙星河爛漫的Jimmy Choo,每一步都如涉足海水間,破浪而來。
這是條細吊帶貼身禮服,胸口的綢緞被一枚藍寶石壓下去,紮出厚厚的褶皺,在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。這讓穿着者的肩頭心口幾乎失守,理應搭上極繁複的珠寶,而趙蔓枝僅僅配以一條兩層鑲鑽銀鍊,未免顯得幾分單薄,但好在上乘的臉蛋讓人第一眼根本注意不到配飾的遜色。
蔣愈循他眼神看去,自然也發現了趙蔓枝。她挽着唇搖晃香槟杯,粼粼的燈光折開,盡數被絲絨長手套吞沒:“是她吧?”
莊又楷沒有回答,明眼人卻看得出,男人的神情很快冷了下去,顯然有幾分愠怒。
他将剩下的酒飲盡,杯子順手擱在侍者的托盤裡,大步流星走過去,從頭到腳把趙蔓枝打量一通,壓着火氣道,“不是請Emma從頭到腳備好東西嗎?這是什麼意思?”
“啊?”趙蔓枝不知道他為何生氣,“首飾太貴了,動辄幾十萬,我舍不得,就戴了自己的。”
“沒人告訴過你是我會付賬單?”
她收好下巴,像隻鹌鹑般小心,“不是您墊付嗎?畢竟不是員工福利的話,回頭應該還要我本人補上……”
“……”莊又楷深吸一口氣,“我還不至于算計你那幾張鈔票。”
他受夠了趙蔓枝這窮酸勁,連享受都不會,這真的能算是個女人嗎?
且不說同輩的莊珮英、莊珮儀,就連祖母關詠琳,頭發花白了也曉得要姿态好看。
每季都要請港島最好的工匠到深水灣裁旗袍,夏天要珍珠緞的香雲紗,冬天要上好的絲絨配羊絨披肩,珍藏的翡翠不說帝王綠玻璃種,至少也要水頭出得極好極清透的才行,一身行頭少說數百萬,莊又楷習以為常,覺得先敬羅衣後敬人是相當淺顯易懂的道理。
趙蔓枝不懂,不僅不懂,也不把這當回事。她認認真真地捋了下項鍊吊墜的位置,讓它剛好垂在心口,揚起臉笑笑:“反正我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,跟在您身邊,低調點挺好的。”
莊又楷冷哼,“正因為你沒什麼身份,裝扮才不能落于下乘。”
“既然沒身份,為什麼還要打扮好看?”趙蔓枝有些不甘,但經曆了之前的事情,隻敢小聲嘟囔,“那不就是來當花瓶嗎?”
“不然如何,把你迎上主賓位,然後掌聲歡迎Mandy Zhao為大家緻開幕詞?”
她知道莊又楷說不了什麼好話,但仍被調侃得窩火,咬着唇瞪他,生生忍下怒氣。
不能跟這種人一般計較,氣出病來他還得說一句扛壓能力不行。
趙蔓枝深呼吸兩下,終究沒說什麼。這樣的乖順讓莊又楷有些意外,反而把他襯得更刻薄似的,心頭竟泛起一絲悔意。他怔了片刻,松口道,“等下跟着我,多學多看少講話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莊又楷目光在她身上稍駐,又很快移開。
有一說一,今天的趙蔓枝足以讓人眼前一亮,簡單淡妝就已夠明豔的五官在華服的襯托下更是瑰麗,顧盼間眼波流轉,比她耳垂上的小小碎鑽更動人。但這些并不夠。
名利場中,從來是上位者才有制定遊戲規則的話語權,他們不經意間的選擇也可能成為衆人效仿的風尚,盛裝出席如是,素衣簡服也如是,而服從者,尤其是無足輕重的年輕女孩兒,需要靠珠寶的妝點來托起自己,好不叫人看輕。
至此他很确信,趙蔓枝被校園這座象牙塔保護得極好,對此類潛規則一概不知。跟她講道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,左不過就今晚的酒會,留她跟在身邊,其他人不至于膽大到敢在他眼皮底下起歹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