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唇瓣翕動,想要解釋,莊又楷的表情卻像一桶冷水從頭澆下來,令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心思。眼前人從根本上瞧不起她,窮盡最低劣的手段和心思來揣摩她的舉動,再怎麼辯解也是多說無益。
觥籌交錯間,遠遠有與會者的笑聲傳來,她的失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。趙蔓枝眼底灰暗,長長的睫毛投下一排陰影,聲音也沉下去,“您既然這麼認為,那就把我調走吧,就像處置那位Vivian一樣,我服從集團的任何安排。”
細長的特制香煙在他手中折斷,煙絲漏出來,仿佛一聲悲怆的哀鳴。
莊又楷不動聲色地把手掌蜷起,任那支殘存的煙揉入手心裡。趙蔓枝引頸就戮,倒沒有他想象中那麼令人心情舒暢,正相反,她這樣任人宰割的姿态,反而往他心口又扔了一團火。
“行。”他冷冷勾唇,“那從現在開始,從我眼前消失。”
趙蔓枝閉了閉眼,明明是意料之内的下場,在親耳聽到宣判那一刻,心還是像被猛地揪了一下。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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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又楷離席吸了支煙,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。手機捏在手中,幾次點開趙蔓枝的号碼,最後還是沒撥出去。
“幫我留意一下Mandy,她應該會從大門出去。喝了點酒,意識不大清醒,你送她回去。”
“明白。”
囑咐完盧謙甯,他轉身準備回會場,卻在小噴泉的花叢邊,觑見一道青白,影影綽綽,看得并不很清。老租界的靈異故事不少,他一時腳步頓住,仔細分辨後,才松下心防來。
“蔣愈,出來。”
“竟沒吓到你?”蔣愈從羅馬柱後走出來,順手摘下一支豐花月季,“看來比小時候有長進。”
因為早産的緣故,以前莊又楷體弱膽小,蔣愈沒少講奇談怪聞唬他,還拉着莊又楷在深水灣的影音室看邵氏恐怖片,連着小半個月他夢裡都是跳着走的僵屍。
他不願提這一茬,懶散地撇過眼去,“多久以前的事情了?十幾年,足夠一個人改頭換面。”
“行行行,是我哪壺不開提哪壺。”說實話,蔣愈也一向摸不準他的脾氣,便同林卓文一樣,順着毛捋,不在小事上計較,“躲到這兒來幹嘛?我哥到處找你。”
“太悶,出來抽支煙。”莊又楷脫下了西服外套,搭在手臂上,飽滿的溫莎結也被扯松些許,看得出,對這場酒會的耐心已到了極限。他狐疑地看了眼蔣愈,“你不是幫他捉人的吧?”
矜貴冷豔的女人搖搖頭,“怎麼可能,我還想着,要是你走了,我也好找個由頭逃掉。”
除了那些商業交際,蔣恕能用到他們的地方,也不過是在外人面前吹噓兩人如何青梅竹馬,暗示好事将近,以此擡高蔣家,仿佛當真攀上這樁親上加親的喜事。蔣愈在國外期間一直交往着男友,雖然三天兩頭一換,但終歸也展示了她的态度。
至于莊又楷,那更是十丈軟紅纏不住這麼一個人,說聯姻,泰半是不會動心的。
在對抗聯姻這件事上,他們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同謀。
莊又楷走得不快,但是步子大,蔣愈踩着他的足迹跟上,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嘴,“話又說回來,假如姨奶奶真要給你議親怎麼辦?這幾年花邊滿天飛,老人家怕是真想找個人管管你。”
斑駁的光影灑在他骨相标緻的面孔上,明晦相接,神色看不太清,“如果确實門第般配,老人也喜歡,便由着他們吧。”
“那你的喜歡呢?”蔣愈急聲追問,她沒想到,莊又楷在這種事上會如此順從,“假如那不是你喜歡的人,也能接受跟她舉案齊眉一輩子嗎?”
“喜歡有什麼用,當年莊兆誠那麼喜歡我母親,回頭來還不是敢帶着陳沛珊跪在祠堂前,說他們是真愛。”
已近會場,人頭也漸漸密了。莊又楷把領帶系緊,又把外套抖了抖,準備披上,神态淡漠中隐隐透出些疲憊,“去跟你哥打個招呼,等會兒載我一程。”
“甯叔呢?”
“送我那助理回去,她有點醉了。”
蔣愈眉頭輕輕一蹙,甯叔可不是輕易借出去的,何況隻是為一個助理。
她思忖着,腳步就落得慢了些,等莊又楷發現身邊人不見時,回頭正看見蔣愈若有所思:“怎麼了?”
“我是在想,Mandy小姐說不定已經有人載了。”蔣愈玩味地笑笑,“剛剛我來找你時,看見她在和王總聊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