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寺森嚴,梵鐘聲聲。一牆之隔的地界,靈隐寺人頭攢動,此處貴為錢塘第一福地,卻獨享一隅甯靜。
綠蔭掩映中,兩道身影拾級而下,一個瘦削清冷,一個妍麗明豔,淡妝濃抹總相宜,自成一道風景線。
“小杭,你都想好了?不是之前說,實習的出版社也很中意你麼?這總比去部裡穩定。”
山風吹起沈杭的長直發,絲絲縷縷地散在空氣中。她随手别在耳後,笑意清淺,“出版社的工作是很好,但一眼看到頭,不是我想要的。假如真能考上,在京也好,駐外也罷,總歸是更有挑戰性一些。”
趙蔓枝說,“那你學法語,應該是去法國?如果我考上洛桑,你也在外面,那倒是可以來找你玩玩。”
“哪有那麼好呀。”沈杭笑起來的時候,兩道眼睛彎彎的,像小月牙,“現在學法語的,大概率外派也是去非洲。近幾年那邊援建項目很多,更需要這方面的人才。”
“非洲——”趙蔓枝在心裡暗道一聲可惜,“你真想好了?”
“嗯。”
“那邱師兄呢?”
沈杭腳步一頓,風似乎也在瞬間随她靜止了。趙蔓枝自覺說錯了話,上前兩步,挽住她的胳膊,“好了,我講錯話了,我們不說他。”
“沒事。”沈杭握住她的手,“上次聽說,邱師兄要結婚了。”
趙蔓枝怔住:“……這消息靠譜嗎?别又是謠傳吧?他結婚,跟誰啊?”
“無論真假,邱師兄确實也到年紀了呀,26歲,是該考慮人生大事。”好友的反應把沈杭逗樂,“雖然是有點遺憾,但這麼多年,我的執念也算落了句點,就算有點遺憾,也算是徹底結束,再也不糾結了。”
她雙手合十,裝模作樣地學着禅師口吻說,“愛别離,怨憎會,求不得,放不下。能就此割舍,也算參透一層佛法了,還不算好事?”
“你倒是看得開。”趙蔓枝捏了捏她掌心,“我才沒這麼通透,如果哪天有了我愛而不得的人,光是想為什麼他不愛我這個問題,就得鑽好久的牛角尖。”
“那還不是因為你太順了,從小到大,要什麼沒有?就算初中長胖那麼多,别人提起你,還不要誇一句微胖小美女?”
“停停停!打住,别提黑曆史好嘛?”
沈杭噗嗤一笑,“也不知道誰高一節食減肥餓到暈過去,全校都知道,怎麼單不許我提。”
聽到這,趙蔓枝張牙舞爪作勢要去掐她,“沈小杭你真的很煩人!以後我結婚,必定最後一個告訴你,以免你去說些有的沒的害我丢臉。”
“诶,寺廟禁地,佛祖眼皮子底下可不好胡鬧啊!”
……
兩人下了山,坐在西湖邊,一人買了一隻冰淇淋吃着,看着輕紗一樣皺起的湖面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,兜兜轉轉地,話題又回到了原點。
“真放下了?”冰涼的北海道牛乳香味在舌尖化開,趙蔓枝抿着這絲甜意,無端覺得發苦,“你喜歡他這麼多年。”
“不放下也得放下呀。”沈杭低了眼,“難不成,要我去婚禮上搶他啊?況且人家也不喜歡我。”
“但明明之前他做那麼多,對你最特别——”
“就當是想多了吧,也許他對别人更好呢,是不是?在不知全貌的時候,特别與否,也不是那麼好界定的。”
說的是邱淮的事,但趙蔓枝卻無端想起另一人。是啊,在不了解的時候,怎麼界定他對自己就是特别的呢?
也不過因為一次見義勇為,一點小恩小惠,就開始六神無主起來,落在莊又楷眼裡,是不是覺得她不自量力、癡心妄想。
畢竟配得上他暧昧談興的,不是有利可圖的客戶,就是Ada那樣功成名就的女明星。
她想着,咬了咬唇,“渣男。”
沈杭側過臉看她,“你這表情,倒不像是在講邱師兄。”
“當然不是,我想到一些别的事而已。”她還是太顧及好友的臉面,像邱淮這樣不清不楚的,在她的界定裡,也逃不開“渣”這個判詞。“小杭,如果發現在一段關系裡迷失自我,自我抽身,及時止損,是不是最好的選擇?”
“是呀,這也是我想去非洲的一部分原因。”
曠闊的草原,浩浩蕩蕩的動物遷徙。在離赤道最近的地方,心也可以無限回歸本真。
趙蔓枝凝視着沈杭的面孔,這個白淨又纖弱的女孩兒,藏着不輸蒼柏的堅韌底色。她前傾抱住好友,倚在她頸窩裡,嗅着沈杭身上淡淡檀香,話音很輕,很堅定,“我支持你。”
*
經過一個多星期觀察,趙蔓枝确信,無論那間gym主人是誰,ta大概率是個懶鬼,放着好好的器械暴殄天物,一次都沒來過。
趙蔓枝調過的重量和參數,沒有第二個人動過;趙蔓枝用過的東西擺放錯位,也沒有被放回去。
她大膽猜想,這間健身房根本隻有她自己在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