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蔓枝在看到“寰業集團”四字時,心跳就兀然漏了一拍。盡管寰業在港島産業範圍之廣幾乎是要融進港人呼吸的程度,但她看到這個名字,想起的不是維多利亞港邊巍峨的寰業大廈,也不是這座價值千億的商業帝國,而是随着滬上晚風送來的,揉着微微辛辣香氣的回憶。
她顫抖着點開照片,在移動數據緩慢加載時,期待是他,又期待不是他。
人很難藏住傾慕,尤其是在心動過的人面前。離開滬上時,她想這輩子不會再見,那對于莊又楷而言,她隻是一個不識擡舉卻又小小知趣的實習生,那麼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,也可以被高擡貴手赦免一次。
可是再碰到他,她以什麼姿态才能瞞住呢?還是說,他會忘了她,根本就假裝不認識?
趙蔓枝害怕是後者,連個夢都不肯讓她做,但偏偏又是後者,是這類故事大多數的結局。
俗話講貴人多忘事,上位者是不必太好記性的,尤其是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。
她想得太多,以至于車來時,還是韓曉霜喊了兩聲才反應過來。趙蔓枝匆匆登上車坐好,才看手機屏幕裡,那張照片早已加載完畢。
隻是一個背影,高大挺拔,鶴立雞群。
她無比肯定,是他,也隻會是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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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難得好心情來演講,偏生沒看到熟人,可惜噢。”
休息室内,林卓文倒進沙發裡,兩手枕在腦後,一副大爺姿态,饒有興緻地看着莊又楷,“推了集團兩個會趕過來,結果人都見不到,後悔嗎?”
“少說兩句你的嘴是會長膿嗎?”莊又楷無情回怼。
林卓文給自己上好嘴巴拉鍊,不敢再嚣張了。隔着三四米的距離都感受得到,莊又楷的怨氣快把自己憋成一座随時噴發的火山,他可不想以身試險。
但确實奇怪。從校方掌握的名單來看,今天學院Day趙蔓枝是作為商學院小組爸媽參加的,卻臨到開場,也沒見到人影。
為了偶遇,一向嫌棄範志明樓cafe水準不夠的莊又楷愣是抛頭露面地在這吃了個brunch,可也沒從來來往往的人中,找到他想見的那個。
學院負責人敲了敲門提醒:“莊少,還有五分鐘開場,請您做好準備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莊又楷一颔首,看人要走,又喊了聲“稍等”。
“您還有吩咐?”
男人薄唇輕輕碰了碰,到底半晌沒說出什麼,“沒事,我馬上過來。”
問什麼?總不好直白叫學校幫他大海撈針一個普通學生。
林卓文隔岸觀火,心裡一陣惋歎。這位Mandy Zhao好似真有魔力,能叫莊少魂不守舍,甚至不再計較他每分鐘百萬得失,甘心來學校做公益。
可偏偏就連看一眼都不能夠。
誰不說命運最懂如何捉弄人,越是冀盼至極,越是要吊胃口,一直等到要開場,莊又楷才理了理西服往會場走,林卓文望他背影,還以為今天要畫個慘淡句号,結果看樓梯那側冒出兩個身影,越看越熟悉。
其實趙蔓枝走到範志明樓樓下,很是近鄉情怯地猶豫了片刻,她本來想叫韓曉霜自己去,但看臨近開場,怕小姑娘覺得尴尬,遂硬着頭皮送她一程。
她想,大抵這個時分正是學生魚貫入場,按莊又楷的脾性,必然不願同人擠,會稍遲些許再去,好彰顯他的貴重。她把韓曉霜送到就走,也好避免再見面時的尴尬。
過去半月有餘,莊先生會見面不識,還是對她報以一個客氣的微笑呢?無論是哪個,總之,她心裡都不會太好過。
做了那麼多設想,靠近會場的每一步心跳都更突兀,好的壞的都想了萬千次,卻敵不過休息室外正面遭遇。
趙蔓枝和韓曉霜幾乎剛好要撞上他,是林卓文擡手擋了一下,才把他們彼此攔在合适的距離裡。周遭那麼多聲音在這一刻歸于虛無,趙蔓枝聽到、也隻聽到自己的心跳,擂擂如鼓。
他還是那樣居高臨下地一顧,冷淡的瞳眸因為色澤淺,漚着一隙淺薄的慈悲,如同他們的初見。
可這次,趙蔓枝分明看它在自己身上定了片刻,像是照進一縷聖光。
爾後她聽到一句——
“你好,趙蔓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