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看了我出糗的樣子,不冷嘲熱諷兩句,還實在不習慣。”海風吹得有點涼,趙蔓枝下意識環住手臂,“誰知道,您是不是在醞釀我壞話呢。”
“确實。”他取下她拎在手裡的西裝,蓋在她肩上,“我在想有人笨得要命,衣服就在手裡,也沒想着披一披。”
今晚的莊先生好反常,說話沒那麼刻薄,人也和善。趙蔓枝有些不可置信,眨巴眼睛看他,“就……沒了?”
“那不然?”莊又楷挑眉,“你是很期待被我訓?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她很快否認,“隻是我想,平時工作裡行差踏錯半點就可能被炒鱿魚,為什麼今天,您反而這樣包容。”
“有沒有可能,我包容的不是你,而是情緒。”說話時,他目光深長地看向趙蔓枝身後,平靜的海港裡,滿載觀光客的天星小輪正在搖曳,“允許自己有情緒不是什麼壞事。”
趙蔓枝察覺到他目光的落點,好像越過她,在溯洄某段記憶。半晌她折身,與他一同睇向維港,“那麼,莊先生也要允許自己有情緒。”
“我已經夠有情緒了。”
“可我感覺,你隻是用脾氣來包裹自己,隻有某些瞬間,才是你真實的樣子。”
莊又楷默了一瞬,手松松插在兜裡,“你别覺得自己很了解我。”
“是嘛,那當我第六感錯了吧。”趙蔓枝說着,斜眼去打量他的神色,莊又楷撥開眼神,冷冷清清的模樣,隻有緊繃的姿态顯露了他的不安。
口是心非。
在港邊吹了一陣風,再往回走時,遊人已經少了許多,沒人再提怎麼回去的事,但趙蔓枝亦步亦趨跟着他,走到那台邁巴赫跟前。
盧謙甯來給他們開門,看到趙蔓枝打了個招呼,“又見面了Mandy。”
趙蔓枝笑笑,“您久等了。”
“沒事,安全回來就好。剛剛阿楷看你在岸邊,一着急,就讓我把車停下,怕你出事。”
“我?我好好的呀。”盧謙甯的話讓她有些啼笑皆非,“要跳海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嘛。”
對方隻是禮貌微笑着,用手擋住車門上緣,讓趙蔓枝坐進去。
過了rush hour,從中環回去一路暢通,從繁華的夜景到甯靜的沿海大道,趙蔓枝倚在後座,不知不覺睡着了。
莊又楷看錯落的霓虹灑在她身上,平添幾分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韻味。幾縷發絲貼在她瓷白臉頰,他想也沒想探手去給她撥開,快要觸碰到的那一霎才回神,動作頓了片刻。
看她在岸邊情緒不穩時,他是真的擔心,下一秒好端端的人會往水裡栽進去。
就像以前他站在維港邊,盯着漾動的海水,突然很想跳下去。
“阿楷,無論關起門來怎麼樣,在外面,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,不能讓人抓到把柄。”
“你是莊家的子孫,怎麼能這麼軟弱?整天愁眉苦臉成何體統!”
“如果是阿霖哥我會忌憚,但是你不成氣候,無以為懼。”
那些年,外界的壓力、長輩的期許、還有莊又梁的輕視如頭頂揮之不去的陰霾,他心理防線幾近崩潰時,沒人告訴他,要寬容自己的情緒。
每一顆鐵打的心髒,都曾走過無人料想到的荊棘之路。
他閉上眼,試圖讓自己平複下來。那些灰蒙蒙的時刻終究是撥雲見日,可是走到現在,也從來沒有人問他是否辛苦。
仿佛背負這一切就是莊家繼承人的宿命。
“……莊先生?”
趙蔓枝迷迷糊糊睜眼,就看見他近在眼前的一張俊臉,吓得心跳漏了一拍。莊又楷思緒回落,嗅着她近在咫尺的氣息,嗓子啞得厲害,“别動。”
她也就乖乖地一動不動,隻感覺彼此的呼吸愈發灼熱。
莊又楷垂眼,輕輕把她臉上的發絲捋到耳後,觸到她滾燙的耳垂,趙蔓枝整個人都顫了一下。
然後,又是一聲溫軟的“莊先生”。
雖然趙蔓枝平時大大咧咧,但說話的腔調仍帶着江南水鄉的韻調,尤其是眼下,用這樣幾乎耳語的聲音喚着他,莊又楷隻覺得燥熱難忍。
“我有名字,為什麼不叫?”
“您的名字?”她蒙了,那是我能叫的嗎?
莊又楷嗯了聲,“叫一次試試看。”
“莊……”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,趙蔓枝垂下頭,“不行,我還是叫您莊先生吧。”
“這兩個字這麼難?”他低低哄着,“我覺得我的名字也不是很難聽。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正相反,這個名字在她心裡叫過千萬遍,正因太神聖,才不敢輕易亵渎。趙蔓枝鼓足勇氣,啟唇,“又楷,莊又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