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獨可惜,這樣理智的分析,隻存活了一分三十秒。
社會哥正思索時,身邊四号喽啰突然湊來他身邊,宛若人間唢呐再世般的大嗓門喊道:“卓哥!聽說,嫂子之前差點被這人占了便宜所以才——”
最後一句論斷沒說完,隻見社會哥雙拳緊握,咬緊牙關,眉頭擰出個大寫的川字,突然大吼:“我操你大爺的小白臉——”
陳淨儀見狀大叫不妙,“不是!我這張臉!大哥你那張臉!張萱穎那張臉!他就是血口噴人也不按基本法來啊!”
她實在不明白,難道這位社會哥也是中華男性魅力時間俱樂部的青年學者!
“你有問題嗎!大白天——大晚上也不能一張嘴血口噴人啊!造謠一張嘴,我可能就是打斷腿了啊!”
陳淨儀怒視四号喽啰,他微微有些慌亂,目光四處轉動,想起什麼似的大聲呼喊道:“卓哥!就是他!就是他!”
“我操你媽——”社會哥拳頭指節生生作響。
國罵的話音剛落,氣勢洶洶一群人自覺簇擁着他向前湧來。
黑的紅的黃的紫的藍的,像是魔仙堡年會現場。
“大哥!”陳淨儀欲哭無淚,“你動動腦筋想一想好不好!”
社會哥上了頭,惡狠狠忽視掉她拼命擺手的不可置信,揪住領口的手臂粗壯之處終于派上用場,一拳掌風直直從天而降。
瞳孔放大——
指尖冷風——
她生出了一股不認命的心——
陳淨儀初三那年暑假,出于某種日前已不大能考證的心态,在少年宮學過一期散打。
老師生得十分魁梧,換套服裝似乎就可以當場加入水浒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漢。
她自認是體育細胞自動凋亡的那一類,沒想到在老師“扇耳光”式出拳訓練法下,還是頗有長進。
當然,老師再三強調,班級的名稱應該是中國武術。
隻不過之前因為武術這個名頭,莫名其妙吸引到問題少年的家長們,信心滿滿的交了大幾期的學費,最後開始埋怨為什麼學武術戒不了網瘾、煙瘾和厭學。
“一切都在于肌肉記憶。”她記得老師這樣強調,“應激反應下的出拳與摔跤才是真正的目的。”
結業考試是雙人對打,可惜陳淨儀那時一日要在散打、數學和物理預科班中來回穿梭,真正的肌肉記憶都留給了演算集合類數學題目時,眼疾手快地先分類讨論起空集。
于是和同伴某位同樣備受困擾的女孩約定,編排好一系列動作,到時默念數字代表出拳、防守與出腿。
“你們在表演。”這是當時老師的評語。
好家夥,陳淨儀跑神,長達兩年都誤認為老師這是在稱贊她們達到了表演賽的水平。
“你他媽的小白臉!”
耳邊又是社會哥及一群喽啰的疾呼,陳淨儀咬緊牙關,求生本能讓她踢出左腿,試圖掙脫。
——呃……
二号喽啰怎麼倒地不起了。
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尚未收回的左腿。
肌肉記憶,有點東西。
“操!這貨居然踢到老王命根了!太他媽的陰逼!”
又有一聲大喊。
陳淨儀思考了一下。
她好像确實剛剛踢到了某樣物件。
不好意思。
“媽的!”聽聲音,像是五号喽啰。
一挽,二上,三壓,四倒。
她心裡默念口訣,應激反應在當下場合被即刻觸發。
中國式摔跤——陳淨儀成功扳倒兩位有勁選手。
“我操,這小子他媽的還有兩把刷子!”
“靠,我胳膊快斷了!”
“卓哥,不給點顔色瞧瞧真他媽的沒面子!”
拳腳湧來是在一瞬間。
方才陳淨儀能有反應時間,多多少少也是因為一對一的架勢。如今社會哥徹底惱了火,一群人氣勢洶洶,夾雜着聽不清的咒罵,她沒什麼勝算。
陳淨儀咬緊後槽牙,不肯認命。
胳膊被抓起時淤青力量的痛感,還是尖銳的刺進腦袋。
她應該哭泣,應該叫喊,可到底是哪一種力量狠狠封住了她的嘴。
陳淨儀眼前有點模糊。
為什麼,她被困囿之時卻仍然在想起他。
他可真是個矛盾體,陳淨儀從腳畫起時想。
明明多放浪形骸一個人,卻站若松勝,正直的不像話。
明明多無憂無慮一個人,卻讓她攬來一件又一件活計,從賀小滿到雷雨,眉毛不皺一下。
明明最該背上一切又青春又叛逆的形容詞,卻在車來的一刹那,伸手抓住了陌生人。
筆移到了腰間。
他多快樂一個人。陳淨儀曾經在食堂呼呼轉動的風扇下為唐潮下了結論,所以他不該有煩惱。
一定是她暑假沒管住自己,多看了一本都市青春傷痛文學,所以她才會在豔陽高照下覺得那個一直吃糖的人,或許是因為生活嘗起來太苦了。
喉結動了動,她的手好像在抖,筆尖勾上下巴。
她曾在冬季見到過琴房裡的他。
高領毛衣,低垂睫毛,雙手彈奏。
很好看。
鵝毛大雪,洋洋灑灑。
于是那天,她撒了一個謊。
一個不大不小的、不好不壞的謊。
他呀他。
身上被攥緊的疼痛在一瞬間有所舒緩,陳淨儀大腦混亂,來不及處理。
光速是要快過聲速的。
她在街口的轉角處看到他,住在她身體裡的他。
冷冽月光折射過他的臉。
“動我的人,膽子不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