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的臉龐在月光下自有一種冷硬,他沒有笑,直直看着社會哥,寒意從脊椎開始彌漫。
“但我今天不會讓你這種慘法。不是因為你太幸運,而是因為我有顧忌。”
“我他媽的操你大爺的臭娘們兒!你他媽的——”
“繼續罵,電話那邊是警察局。”唐潮拍了拍他的頭,沒停止通話,“您好,我剛剛在街上被一群有組織同夥搶劫,幸好有見義勇為的好心人幫我制服了他們。請您速來,地點是……”
邊講,他邊用工地上的繩子将喽啰與社會哥打結在一起。
渲染好整件事情,唐潮挂了電話,“還要多謝你,選擇一條沒有監控的路段死角,這恐怕也是你中空大腦種為數不多能派上用場的地方了。”
他湊在社會哥耳邊,輕聲道,“你猜,剛轉學來就被開除,這嘗起來該是種什麼滋味?“
像是疲乏了,唐潮這回沒有再等社會哥開口咒罵,撿來地上一隻破了洞的襪子便塞進他口中。
分明是帶有惡趣味的動作,他做起來卻皺了眉頭,失了平日裡半永久般的笑容。
陳淨儀在後半段唐潮單方面碾壓時,逐漸找回了意識。
少女動作利落,看得出曾經在多少場實戰中才能習得一身好技藝。
她下意識握緊礦泉水瓶,塑料作響的聲音與他拳風有種遙相呼應,陳淨儀咬緊嘴唇。
這一場身體置換後,她常常會忘記唐潮的底色,就該是濃稠不盡的黑。
她常常不記得,調笑揚起的唇角,也會沾上殷紅色的鮮血。
遞給她葡萄味棒棒糖的一張手,也能轉眼就扼住他人的下巴不得動彈。
陳淨儀捂住眼睛,她正在努力将眼前這個過于狠厲的靈魂,同那個會揚起她的臉告訴她,陳淨儀他媽的漂亮極了的男孩聯系起來。
發洩後力氣突然騰空一瞬,唐潮意識到坐在街角長椅上的陳淨儀,目睹了全部。
“操……”
回頭看,她早已不在。沒忍住的髒話硬生生讓他卡在喉間,無形的失望狠狠襲入大腦,動彈不得。
他早該知道的,陳淨儀和他不是一路人。
無論她再狼狽無助,陳淨儀合該永遠幹淨,永遠生動。
而他,不過是老天垂憐,允一次錯覺,好像隻要有了關心的人,他就不必永遠是個爛人。
——所以一直以來他到底在期待什麼,唐潮想。
“你要喝水嗎?”
思緒被打斷。
少年的聲音在冰水萃洗下生出清脆,陳淨儀從街口路燈出走來,不夠大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,暈黃燈光映出她的臉龐。
“冰的。”走到面前,她停下步子,晃晃手中的水。
蹲在唐潮面前,看他出神,陳淨儀湊近,冰涼觸感一下子敷上額頭。
未完成的施工現場,身後嗷嗷叫聲的社會哥,不遠處小吃街上散發來的夜宵香味。
他們四目相對,浸過冰水的嘴唇,路燈照耀的眼睛,顫動眨眼的睫毛。
該有電影鏡頭捕捉這一刻。
老膠片,低像素。
彌留的夏夜,芙蓉盛放,香桂馥郁。
你我也動人。
唐潮吸了吸鼻子,接過額頭上墜下水珠的冰水,觸碰她指節,宛若高溫發燒。
還沒擰開瓶蓋,低眼卻看到小臂上脫落的創可貼,劃開皮肉泛出紅色。
再擡頭,少年額角有青紫,左方一道傷疤下,分明是一塊正在滲血的傷。
“剛剛弄的?”肯定語氣,目光直直看着陳淨儀。
她有些不好意思,本想側過頭避開過于淩厲的眼神,卻被他一隻手轉過下巴。
“啊——幹嘛?”
陳淨儀側過頭,問道。
唐潮拍拍小臂上沾到的塵土,沒由來的,總有種潛意識告訴他,不想讓髒東西沾上陳淨儀一分半毫。
他看着傷口,張口:“去醫院。“
“不行不行!”陳淨儀舉起手來抗議,“我作業還在學校呢!晚自習——”
被打斷。
唐潮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再次重複了一遍:“去醫院。”
陳淨儀咬緊下唇,搖頭。
突然,她感受到一把被拉起的拉力,尚未站直就觸碰上了溫熱的身軀。
組合瞬間就變得有些奇妙。
女孩紮高馬尾,兩隻胳膊緊緊拉住背上的少年,仍然足夠小心不觸碰到‘他’的傷口。
男孩則不住的踢起腿,抱着少女的脖子阻止‘她’向前走。
“陳淨儀,聽話。”
唐潮小聲安撫的話剛出口,就感受到背後衣服被狠狠揪住的用力。
似乎……她很抗拒醫院。
“唐潮,不去醫院行不行——哎呀!”
陳淨儀掙紮着從背上下來,卻不小心落地時又将膝蓋狠狠撞擊在路面上,不知有沒有青紫擦傷。
“不去醫院,去我家,好不好?”
他在試探,語氣仿佛是在哄小孩。
陳淨儀垂下眼睛,“我不喜歡醫院,因為……因為我……”
一句話,下定決心好幾次還是沒能說完。
驟然,她感受到頭頂被輕拍的觸感。
唐潮揉了揉她的頭。
蹲下來仍然低了很多的少女伸出手,一下又一下揉了揉男孩的頭發。
寸頭的手感,微微紮人,微微生癢。
“不想解釋的話,就不用解釋。”唐潮說道,“大唐從來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,所以陳淨儀也不需要為你的喜好給出個一二三四的原因來。”
陳淨儀垂下頭,感受着被撫摸。
“傷口不處理的話,會發炎,滋味一點兒也不好受。”他在手機上輕觸幾下,轉過頭來對她繼續講,“去我家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