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三十,運動會如期而至。
盡管接連兩天的下午排練都遭遇大暴雨,未能成行。開幕式當天倒是晴空萬裡,豔陽高照。
很給面子。
“It is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……”
列隊等待期間,朱浩扶了扶眼鏡,擡頭望天,口中念念有詞。
“行了行了朱浩你,少學三分鐘要不了命!”
身旁的徐思誠撞撞他,挑起眉毛擺出個笑臉來。
朱浩想了想。
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……”
他換了本書。
“……”
主席台兩側花花綠綠彩旗飄飄,已經入座的班級三三兩兩聚集成一團,咔吱咔吱嚼起各類剛采購的零食。
在活動新鮮豐富程度上,六中一向比不得各類藝術展文化節的仲外,因此常常被冠上個死學習的名号。
好在,運動會每年從未缺席。
就連沖刺人生大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三,都穩穩當當的落座在看台上。
當然,他們隻是換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寫卷子。
“哎……我真是想一鍵轉學去仲外……”
看台上的汪家美翹起二郎腿,興緻缺缺。
“靠,你不會真因為宋正就一頭栽進愛河了吧!”
身旁同寝的姐妹拍拍她的肩膀,翻個白眼。
汪家美一把拍開她的手,眼睛閃閃發亮。
“我就喜歡!聽說最近他跟咱們學校高二那個學姐還掰了呢……”
“人家跟你說的啊?”
“那可不!”
“靠汪家美你就是海王魚池裡的最傻的那條魚……噓噓噓别說了,又有班來了!”
沒有彩排的提前洩露,正式一遍過的入場開幕列隊更是趣味橫生。
别說,前面高一四班就來了一出《考試什麼都去死吧》的千禧回憶殺。
宋華邦的拳頭硬了,王校長的臉很像菠菜奶昔。
“現在,迎面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二三班,他們雄赳赳氣昂昂,朝氣與活力在每個同學的梁上洋溢着,團結與友愛在每個人心中……”
主席台上的廣播部同學字正腔圓,聽說他剛轉報了播音主持的藝考。
崔翔走在最前方舉着班牌,統一定制的班服穿在壯碩的他身上,像套緊身健身款。
雖說三班衆所周知,是六中内有名的條子生班,但當真專心搞起運動會開場式時,一個賽一個的機靈腦瓜子。
不缺錢,班服定制找來了弓子南家某個代理大牌的貨品,面料好,工藝好,更重要的是logo最值錢,發給同學時分文不收,隻一款還要投成獨家設計,設計費蹭蹭上漲。
“立—定——“
一聲口号下,唰唰四大争氣隊伍,站定在主席台前。
端正的軍服式設計套裝,和後台按下播放鍵的音樂,很反差。
“咋啦爸爸!暈大啦啊亂打我——”
“咋?咋啦咋啦?爸!爸!爸——”
“咋啦爸爸!當心跟女人PK——”
随着搞笑編舞動作的展開,看台上捧腹大笑笑成了一團。
連常年冰山臉的王校長,似乎也有了絲裂縫。
“這個還挺有創意的,是不是小宋?”
“對對對,之前我就跟三班說過,他們這個方式很新穎。”
“卧槽!是不是第四排的那個男生剛剛牽了旁邊女孩的手!”
“透透透!他們剛剛絕對偷親了臉!”
大家都很樂在其中。
除了諾遠。
“大唐!三班從歌到舞到調度,跟咱們一模一樣啊!”
“大唐!我們現在沒有時間排新的了!”
“大唐!距離到我們——”
“停!”
陳淨儀捂上耳朵,面對吵嚷成一團的人群喊道:“都停——”
四十七雙眼鏡看着她。
運動會前一整晚,陳淨儀都輾轉反側沒睡好覺。
第一次擔起總指揮的重任,心裡說不清興奮和緊張到底哪個份量更大。
她已經很久,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主動的滋味了。
六點鐘,起床鈴響。
陳淨儀自暴自棄般蒙上被子,企圖能夠偷來幾分鐘的睡眠時間。
當然是徒勞。
宿舍門口,陳淨儀看到倚着高大松樹紮馬尾的唐潮。
“吃飯嗎,早上我想喝羊肉湯。”
他打了個哈欠,長睫毛沾染上溢出眼眶的淚滴,剔透晶瑩。
陳淨儀眨了眨眼睛。
下一秒,手臂被牽引的力量。
“怎麼?秀色可餐啊?”
女孩子的臉湊來,笑眯眯,月牙般的眼睛籠了晨起的日光,碎金般閃耀着。
她好像有雙貓眼,陳淨儀後知後覺的想。
不遠處好像有兒童樂園新開業,敲鑼打鼓的聲音從一大早就成了背景音。
“給我的?”
明亮白熾燈下,陳淨儀看着唐潮遞來的一碗紅棗銀耳湯,眼裡閃着光。
“熬夜的時候,喝點紅棗水養胃護肝。”
唐潮點點頭,把薄餅撕成小塊,沉在香濃的肉湯裡漂浮着。
陳淨儀一下子驚吓起來,“很明顯嗎!黑眼圈很重——”
“沒有沒有都沒有。”唐潮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腦袋,“感謝我對熬藥耐藥性高,一晚上睡不好隻是小劑量,看不出來。”
陳淨儀疑惑問道:“那你怎麼知道的?”
唐潮咬了一口泡的微軟的馍塊,笑一笑:“你每天準時六點十五分出宿舍,而今天,你晚了三分鐘。”
他比了個手勢。
“你可是陳淨儀,”他壓低了聲音,“天塌下來都不會不準時的陳淨儀。所以我要麼假設你昨晚翻牆出去,大早上又翻牆回來所以才晚出宿舍;要麼,你就是看着天花闆看了一晚上。”
不鏽鋼勺子不小心撞到碗邊的聲音,很清脆。
陳淨儀垂下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