裡面會是什麼内容呢？

痛罵他整整在自己身上浪費了一整周的時間，卻沒有取得他的半分信任？抑或是命令他改換戰略，直接将自己除掉來得更加方便？

他看到那些内容，又會怎樣對待自己呢。

付舟庭陰郁地起身迅速将衣服換好。

臨街的老舊建築隔音不算太好，屏息凝神時能夠聽見樓梯傳來的腳步。一聲又一聲，直到停下。

就是這個時候了。

付舟庭迅速拉開房門，和剛剛進屋的『葉書』正面碰上。

付舟庭認真地觀察着他的反應，心裡想着，或許他會心虛、緊張，不小心提前露出蛛絲馬迹。

『葉書』似乎被黑暗裡突然竄出來的人影吓了一跳，藍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握着門把的手都僵住了。可片刻後，他看清突然出現的人是付舟庭，反而松了口氣。

“吓我一跳……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？該不會是故意整我吧？”

他臉上沒有慌張或心虛的情緒，似乎就真的隻是被單純吓到了，聲音裡還帶着一絲沒睡醒的鼻音，埋怨的語氣很自然，卻将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，不會惹人不悅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付舟庭心裡松了口氣。

但面色仍然未變，按照預定的計劃對『葉書』道：“我的腿已經快好了，後續可以自己照顧自己。這段時間多謝，後續……不麻煩你了。”

離開的消息宣告得突然。

他會是什麼反應呢？心裡有些不安。

會爽快地答應嗎？還是立刻翻臉下手呢。許久沒疼過的受傷部位，突然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。

隻見『葉書』呆愣着張了張唇，未消散的寒氣化作白霧呵出，将被凍得微微發紅的臉頰浸得更加鮮明。他眨了眨眼睛，慢吞吞地沖他揚了揚手上的袋子。

“Linda奶奶讓羅布大叔送了土豆和蘆筍，很新鮮，适合煮湯。”

“你不然，吃完再走？”

付舟庭愣住了。

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，吐出一個“好”字。

-

二十分鐘後，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喝湯，沒人說話，直到沉甸甸的湯碗見了底。

平常『葉書』總會在吃飯的時候跟他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，可今天沒有似乎是太困了，他一直在打哈欠，眼角沁出淚水。他時不時擡手去揉，暈成淡淡的紅色。

關于他要走這件事，『葉書』從頭到尾什麼也沒問，亦不作挽留。

付舟庭腦子有點亂，他是該慶幸，還是該難過？

對他而言，自己似乎真的隻是個過客，借住一陣後，自然而然地離開。

這麼一想，心裡莫名窩火，無言的氣悶無處發洩，被壓在心底最深處。

吃完了飯，『葉書』起身收拾餐具，他今天的動作似乎格外慢些，付舟庭也默不作聲地站起來，幫他一起收拾。

将用過的餐具放進水槽，拉開的座椅重新推回去。幹淨的素色桌布再次覆上桌面，擺好昨天買來的、還未凋謝的花。

那是昨天『葉書』特地走了兩條街去買來的花，為了慶祝。

他還記得昨天『葉書』特意請自己的家庭醫生上門幫他換藥，聽到醫生說他的腿很快就會好、不影響走路之後，『葉書』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。

他熟練地将包好的花束拆開，剛剛洗淨的玻璃瓶瓶壁還沾着水珠。一雙白皙的手握住剪刀，利落地剪出切口，随後一支一支地插進玻璃瓶裡，每插一支都要停下來，将花瓶左右轉轉，确定效果，一旦滿意了，唇角就翹起來一點，勾得旁人的心情也如瓶裡的水一樣晃蕩。

還記得他一邊插花一邊嘀咕着，等自己的腿徹底好了的時候，要去新開的中餐館再慶祝一次。

可這樣的機會，因為自己突然提出的離開而再也沒有了。

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，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白氣，幾乎快要看不清道路兩旁的景色。『葉書』正在廚房，低着頭将沒有用完的土豆和蘆筍收拾放好。

他打了個哈欠，藍色眸子覆着一層晶瑩，水潤透亮。

『葉書』動作慢吞吞的，像是一隻倦懶的貓。

牛皮紙袋空了，底部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個洞，沒法再重複使用，隻能被他壓得扁扁的再疊起來，和其他的紙類垃圾放在一塊，會在傍晚的時候與咖啡店裡用完的牛奶盒子一起扔掉。

或許就堆放在他們初見的那條巷子裡，随後被清運走。

那條巷子下雪時尤為冷，一盞街燈也無，到晚上就黑漆漆的看不清人。

當初他又是怎麼看見躺在地上、狼狽不堪的自己的呢？

思緒突然被打斷，『葉書』招呼着他幫忙收拾垃圾。

一切亦如平常，是無數歲月裡毫不起眼的一個早上。

付舟庭默默将“離開”這件事，咽了回去。

夢境演變至此，周圍的畫面又開始逐漸變得模糊，意味着這一次的夢境又要結束了。

上一次隻顧着驚訝了，這次葉書除了驚訝，更多的則是喜憂參半後的複雜。

付舟庭将當初發生的種種細節都記得十分清楚，分毫畢現。

但葉書隐隐覺得有哪裡不對。

為什麼會這麼清楚呢？

還沒來得及想明白，遲來一步的睡意就将他擊中，将他拖入了深眠。

-

葉書再一次醒來的時候，已經是下一天的上午了。

書房的辦公桌上，小貓咪把自己塞進深色的衣服布料裡，露在空氣中的耳朵顫了顫，掙紮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轉醒。

葉書打了個哈欠，下意識抻了抻腰，從腳下傳來的觸感不似先前柔軟，過了半分鐘才想起，他不是在自己的窩裡，而是在付舟庭的書房。

桌上的資料已經消失無蹤，明顯是被人收走了。

每次入夢後葉書都會睡得格外久，身體也覺得疲憊，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恢複。

葉書不自覺又閉上了眼睛，想要再淺淺地眯一會時，耳朵卻突然捕捉到一道輕微的響動。

他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，一個熟悉的聲影映入眼簾——一隻體型不小的狸花貓正扒着窗框，探頭探腦。

先前給他指路的狸花大哥來探望小朋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