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說，在醫院聽到的祈禱比教堂更虔誠。

一開始，秦笙隻以為是名醫号難挂。

後來她才發現，工作日的醫院不比任何一個節假日的景點人流量小。

每一個候診室外面都有人在排隊等待。

室外，豔陽高照，氣溫高達三十五攝氏度。

而踏進醫院大門的瞬間，冷氣悄無聲息地從各個角度滲透，由内而外地完成身心降溫。

甲狀腺疾病的問診順序是：面診-彩超-抽血-面診。

如果情況不好的話，醫生會建議你穿刺，确認結節的性質。

人的适應性真的很強，明明才經曆過一次，秦笙便已駕輕就熟，即便這家醫院她也隻是第一次來。

彩超室在五樓。

直梯上的人滿滿當當，秦笙乖順地排在一個穿着黑T大褲衩，趿拉着一雙人字拖的大哥後面。

各個樓層人來人往，休息等候區的座椅始終沒有空閑。

有人翹首以待，望着門旁邊的叫号大屏幕，期待自己下一個被叫号。也有人專注手機，打發漫長又難熬的時間。

咨詢處的護士正在工作，眼前的這番熱鬧景象對她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。

秦笙按照指示進行報到，報到結束後才發現自己給自己預留的時間過長，“10:30-11:00”就診，以緻于報道順序排到了98号。

現在大屏幕才排到14号。

理智說：沒關系等一下就好。

情感說：宋醫生讓你來了直接去找他，你直接進去就好。

理智反對：插隊不太好吧。

情感辯駁：事态緊急，大家應該可以相互體諒的吧……

秦笙打開線上問診頁面，再次确認宋醫生的最後一句話是“你來了直接找我”。

她握緊手機，試圖從不知名的地方得到勇氣。

然後走向咨詢處，佯裝鎮定。

“您好，可以請問一下宋醫生在哪一間辦公室嗎？”

護士擡頭看她：“你說哪位醫生？”

她沒有皺眉，沒有被打擾的煩悶，表情冷靜，聲音平和。

但秦笙莫名的感覺到一股羞恥，好像自己一霎那間變成了被老師抓住作弊，還理直氣壯要答案的學生。

她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，聲音聽不出緊張：“宋國全醫生。我在線上問診挂的号，他讓我來了直接找他。”

“哦。”護士見怪不怪，在電腦上查詢了一番，“醫生看診信息還沒更新，現在還不知道他在那間辦公室，你等下再來吧。”

“好的，謝謝。”

秦笙退回到等候區，眼睛緊盯着叫号電子屏。

既感歎大家看病心切來得早，又羨慕那些名列前排的人可以早早檢查完安心回家。

她也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，拿起手機，打開常用軟件界面，毫無興緻。

密密麻麻的文字，花裡胡哨的圖片，一切都宛若擾人清靜的過客，入不了眼，更進不了腦。

“哎，剛剛是誰找宋醫生？”

咨詢處突然傳來消息，秦笙幾乎是一躍而起，快步走到護士面前。

“您好，是我。”

護士：“宋醫生現在在三号彩超室，你可以過去找他了。”

“好的，謝謝。”

走進就診室秦笙才發現，裡面别有洞天。

走廊兩側是各個彩超室，門口三三倆倆的人，或坐或站。有人面露憂色，也有人喜笑顔開。

忽然的，秦笙的腳像灌了鉛一樣，踟蹰着，難以前行。

她奢望，自己先前的診斷結果是誤診。

又清楚地知道，誤診的幾率有多小。

“沒事，就算不是誤診，也可以知道能不能做消融，消融就是個微創手術，還有人做完消融手術，當天就回去上班了...”

秦笙是這樣想的，她也是這樣跟宋醫生說的。

“宋醫生您好，我是昨天在線上問診的秦笙......我想問一下，我的情況可以做消融嗎？”

宋醫生笑得很溫和，聲音也很有禮：“我記得你，能不能做消融要看有沒有淋巴結轉移，沒有的話應該是可以的。”

聞言，秦笙眼睛亮了一下，隻要能做消融，那結果也還不算壞。

老祖宗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，現代人沒那麼講究，但總也還是對動手術，在身體上動刀子保持敬畏。

做彩超時，宋醫生在探頭上塗抹一種耦合劑來提升探測準确性。

耦合劑混着探頭的溫度，剛接觸到皮膚時冰冰涼涼的。

慢慢的，随着人體溫度升溫，變得溫熱。

此時，醫生又會在探頭處補充耦合劑，黏膩的膚感讓人感覺并不好。

秦笙無意識地握緊拳頭，感受着探頭在脖子左側，右側，來回掃過。

有時是平直地掃過，有時又會返回過來，加重力度，在某個區域重點探測。

每當這個時候，秦笙就會特别緊張。

但又時刻牢記醫生的話，“放輕松，别緊張。”

小小的彩超室，有宋醫生，記錄員和秦笙三個人在。

宋醫生和記錄員的對話簡潔又清晰。秦笙知道自己聽懂了大部分，仍心懷僥幸，期待那為數不多的少部分可以讓她翻盤。

“你已經做過穿刺了，是嗎？”宋醫生坐到電腦面前。

秦笙一邊擦拭着脖子上黏膩的液體，一邊忙不疊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病曆。

她發現甲狀腺結節已經三年了，前兩年都沒什麼太大變化，正如人們為甲狀腺癌親切取的昵稱一樣，“懶癌”，發展速度很緩慢。

但在今年體檢中，本應繼續保持低存在感的甲狀腺重拳出擊，陡然長大，讓人猝不及防。

說來也奇怪，體檢之前，秦笙并沒有感覺有任何身體不适的信号。

體檢之後，喉嚨的異物感用了一兩周才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