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自一人,同月光與路燈為伴,遊蕩在空蕩的街道上,堅定地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。
十四歲,必須在學校住宿的萬晴會說:這也太酷了!碎銀月色,隻影作伴,每一步都是通向自由的!
但,二十一歲,穿着靴子、步行完好幾公裡的萬晴,隻會默默地劃着手機,看看能不能打到車,或者找找附近有沒有共享單車。
誠然,婆婆給的靴子确實很舒服,酸脹感仍不可避免地找上萬晴。
真真正正地坐到教室裡的位置上,她劫後餘生地趴在桌子上,手機被扔到旁邊的桌子,算是給舍友們占了個位置。
走廊裡是考研人的背誦聲,窗戶外是兩三隻鳥兒的啼叫,屋内是隻屬于清晨的一抹亮色,不耀眼卻明亮,萬晴坐在教室的最後幾排,無聲輕笑着,這算不算是,通宵才享受到的清晨呢?
可是,她若還在芙莉蓮所在的世界,現在應該是夜晚八九點才對。
萬晴擡頭看向窗外,一時恍惚,天似乎是亮的,似乎又是前幾天一直仰頭觀望的星空。
她枕着自己的胳膊,鼻子籠罩在食堂沾染的飯香味。後門被推響,似乎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來了。
萬晴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,下意識地假裝自己睡着了。
“嘶,是在這個教室搞什麼實驗室預備課吧,”有個女生在萬晴後面一排坐下,小聲地問着。
“手機上是通知的這裡啊,”另一個女生小聲地響起,“前面的沒拿書,不是考研的,好像是咱班的某個同學。”
“不是咱們走錯了就行,”先前開口的女生松了口氣,又小聲地吐槽着,“這門實驗課真的很不合理。大四,班裡好多人去實習的。實驗課怎麼都不該有啊,還排在工作日的周二。要不是隻上三周,都不好跟實習單位請假吧。”
“你不是保研了?擔心那幹什麼,”另一個女生小聲回着,紙張翻起聲沙沙作響,“好了,人前面還睡覺呢。我先學會英語,不跟你說話了。”
“保研也很忙好吧,”最後一句嘟囔在身後散去,教室裡隻剩下平靜的翻書聲。
萬晴聽着兩人的聲音,逐漸把聲音與樣貌相聯系起來。
屬于校園的記憶将前幾天的經曆掩住——身後翻書的女生應該是那個軍訓時聊過幾句,但後來再也沒說過話的女孩;保研的是每次的班級第一。
真刻苦啊,這麼早到教室學英語,這段時間裡隻忙于奔波和探險,完全沒再接觸專業知識的萬晴,心上泛上一點焦慮和莫名的心虛。
教室前的電子表一分一秒地跳動着,人聲熱鬧起來,萬晴沒有擡頭,仍靜靜地趴在桌子上,聽着同學們聊着實習、畢業、考研……聽着焦慮、迷茫、自信、不舍和期待……
“萬晴,你這個家夥,你死哪去了,”聲音急沖沖地坐到萬晴身邊,本該實習的舍友A一把拍上她的背,“這幾天怎麼發消息也不回。你死黨都問到我這兒了!!”
“嘶,對不住啊。我前幾天去報道趕得太急,還以為給他們說了,今天早上看消息才發現,我好像隻跟你們說了,”萬晴摸摸鼻子,讪讪地看着舍友A。
“好好好,知道了。所以我們跟他們說,你去實習了,實習的地方網不好,可能聯系不上一段時間。今早你才回複咱群裡的消息……記得給他們回消息,”舍友B把萬晴的手機拿給她,上下打量着萬晴的複古風穿搭。
“回了,一起回的,”萬晴連忙說着。
早上吃飯的時候,她可是處理了半天的待回消息,甚至被四個死黨一起開群通話讨伐。
“不過,我還以為你是去那個藥材基地實習了,”舍友A戳着她的小馬甲,眼神由不解轉至震驚,“等等,你不會去什麼片場封閉拍攝了吧?”
“什麼??”舍友C猛然湊過來,“誰去片場拍攝?”
“什麼片場?網劇?短劇?電影群演?”舍友B目光如炬地問着。
“什麼啊,就是去一些地方調查,”萬晴努力地解釋着,試圖阻止舍友們的腦洞繼續延伸,“很偏的地方,還有點危險。我包都不小心弄沒了,衣服也隻是刮破了。離開那個地方後,都是昨天半夜了,看見消息,想着不能穿那麼破的衣服來,就去買了衣服……”
“但因為趕時間,直接在那個小店裡買的套裝,”萬晴裝出在回想的神色,輕咬了一下後槽牙,為自己所撒的謊潤着色,“那個店裡都是這個風格,真的。”
“沒準下回實習回來,我還是會換一身衣服,”莫名有這種預感的萬晴表情沉痛,她有點心疼那幾件留在芙莉蓮的世界的衣服了——但當時她确實不可能帶着那些。
“是這樣啊,”舍友B遺憾地轉回腦袋。
“話說,你的實習,”萬晴對着一臉“我不信,你接着編”的舍友A詢問着,意圖轉移話題,“你周二請假來上課,沒問題嗎?”
“沒事。現在算是調班吧,今天和明天不去,換成周六和周日實習,”舍友A順從地不再追究,回答着,“反正,實驗本來就得請假,我和領導說的是有學校的事情要回來。畢竟,實習的工作内容和專業知識有關。”
“領導說,我做實驗也算是一種培訓,”她的實習确實是偏向實操,女孩苦笑着,“反正,我隻要周末記得上班就行。”
“牛馬啊,”舍友C抱住腦袋,似乎看見了自己考不上研被老闆壓榨的樣子,“實習生才是真的牛馬。”
“研究生也是,”舍友A慈祥地摸摸舍友C的頭,跟她互相口頭傷害着。
“話說,萬晴你不會是因為上課,才從深山老林出來的吧,”意識到哪裡不對的舍友B回過頭來,表情複雜。
“不是,我剛剛不是說了。我是從考察的地方出來,正好,看見消息,就回來了,”萬晴重複着自己剛剛所講述的謊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