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坐着馬車,去了城北,那是京城房價最便宜的一塊地,無權無勢的考生大多住在附近的客棧。
李昭和祁鶴眠坐在馬車裡,簾外傳來響亮而婉轉的叫賣聲。
“饅頭——剛蒸好的饅頭——”
“新鮮的豬肉——”
祁鶴眠掩唇輕咳了兩聲:“我還以為,公主會去王氏茶館,那邊聚集着許多考生,都是今年奪魁的大熱人選,比如季司空的堂弟、禮部侍郎陸歸舟的弟弟、太後母族洛氏長房的嫡次子。”
李昭饒有興緻地瞥了他一眼:“祁公子不愧是當年名震京都的神童,實在是敏銳,連王氏茶館都藏着你的人,這五年沒少籌謀吧。”
馬車雖在平地上行進,但難免會遇上幾顆石子,颠簸幾下,簾子偶爾也會被風吹起。
秋風拂來,祁鶴眠面不改色地攏了攏自己的素色外衫,又忍不住咳了兩聲:“公主謬贊。”
李昭生怕又把人弄出病來,幹脆摘下自己的鬥篷,給祁鶴眠圍上:“若是怕涼,便多穿點。”
祁鶴眠低眸望着驟然靠近的李昭,一抹清新的玉蘭香萦繞在她的鼻間,他微微出神,眼見着李昭給他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,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
“好了。”李昭縮回手,掃了一眼祁鶴眠頭頂的75,笑容更甚,她掀起馬車側邊的簾子,看向在道路兩旁叫賣的商販或貨郎,長歎了口氣,“科舉開設已有兩朝,總共二十屆,起初兩屆還有寒門子弟出人頭地,第一屆科舉的狀元便是禮部侍郎陸歸舟的先祖。但是後來,世家讓門下的子弟去參加科舉,即便他們可以以家世承蔭,也不願讓出半分利益,更何況,科舉的名聲越來越大,參加過科舉的子弟,就像鍍了金,往往會被授予更高的官職。”
祁鶴眠微垂眼睫,指尖撫過上面繡着的鳳凰,緩緩道:“寒門子弟十年寒窗苦讀,恐怕也很難敵得過世家豪門花費大量金銀和資源堆出來的公子。已有六屆科舉沒有寒門子弟入過前三了,進前二十的人數也越來越少。”
“不僅如此,許多百姓連飯都吃不飽了,怎麼能安心讀書呢?”李昭緩緩閉上眼。
長此以往,社會階級不斷固化,讀書人看不到國家的希望,農民無田地可重,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流民。
再來一根導火索,起義軍就會揭竿而起。
馬車在一處簡陋的茶肆外停下,李昭緩緩睜開眼,戴上帷帽,下了馬車,又轉身朝着祁鶴眠伸手:“你身子弱,或許與長期缺乏運動有關,下來走走吧。”
“是。”祁鶴眠握住了李昭的手,掌心的溫度漸漸交彙,出了馬車後迎面而來的寒意也淡了些。
他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地跟在後面的林修竹,眸光中閃過一道寒光。
此處茶肆的茶便宜,聚集的考生人數衆多,有不少投機之人在這販賣消息,至于真假……
李昭坐着聽了片刻,就擡了擡手,将林修竹招了進來:“查一查這些騙子的背後有沒有人。”
這麼人要麼在賺黑心錢,要麼是受人指使,總之都是在刻意誤導這些考生。
林修竹瞥了一眼披着長公主鬥篷的祁鶴眠,聲音低沉:“是,屬下立即去辦。”
祁鶴眠面色平靜地喝着粗茶,等林修竹走了,他才道:“穆姑娘讓在下過來,是想做點什麼呢?”
李昭很滿意祁鶴眠的識趣與聰慧,她喜歡和聰明人合作,她抿了口茶,環顧四周:“想請祁公子替我瞧瞧,在場的這些人裡,有沒有可造之才。”
要挑人得趁早,該冒尖的人,秋闱就會有苗頭。如果真等到殿試再選人,恐怕冒尖的人已經被挑走了。
“姑娘稍等。”祁鶴眠微笑着起身,走到這些考生中間,他面色溫和,身形瘦弱如弱柳扶風,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性,生得好看,笑一笑便讓人丢下了防備心,很快就與這些考生交談了起來。
李昭将目光從那邊挪開,看向了茶肆門口,一位相貌極佳的秀氣公子穿着一身布衣,背着包袱,臉上還沾了些灰塵,卻難掩其氣質,從五官看,是個很漂亮的小公子。
他似乎有些口渴,遲疑了片刻,還是走進了這間茶肆,要了最便宜的茶。
他一口氣便将茶水喝了個一幹二淨,被苦得皺起了眉,直白地說:“這什麼茶?又貴又難喝?”
布衣公子聲音也很清朗,悅耳動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