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肆内聲音嘈雜,沈無憂剛才說話的聲音很輕,見遲遲沒有得到回複,他垂下了頭,裝作無事發生,忽而,他聽到李昭似乎嗯了一聲。
他猛地擡起頭,清澈的眼眸中蘊滿了期待和忐忑,隻見李昭朝着他微笑颔首,他的心跳陡然加快,生怕李昭反悔,立即擠到了她的身邊,緊緊挨着。
就在這時,她隐約聽到隔壁桌在談論“羅州”“糧食”,她微微擡手,示意沈無憂噤聲。
“我昨日剛去了一趟羅州,這次朝廷好像派了長公主和當朝太傅,直接把那些貪官的家給查了,這麼一查,搜出不少糧食,百姓根本就不缺糧!”
“還有這種好事?什麼時候來岷州把那些貪官給抄家了?”
“還别說,現在真有一件好事,現在捐糧的,聽說能免稅或者免勞役呢!”
雖然抄家是謠言,但民間對赈災的反應比李昭想的要好。
但是,反對的聲音很快就冒了出來,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:“你們青天白日做什麼夢呢?沒讀過書的就是沒見識,那皇帝小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推翻了,前朝的诏令可沒半點用!”
路過的另一個人附和道:“是啊!聽說皇帝腦子出問題了,你們就别瞎摻和了。”
經過這一打岔,隔壁桌的談論聲便小了些,表情也不如剛才熱絡了。
“我們走吧,去會會他們。”李昭站起身,走出茶肆,沈無憂連忙跟上,親昵地挽上了李昭的手。
他們就這樣假扮成夫妻,選了一家當地名聲相對較好的豪紳那買糧,那位豪紳姓章。
糧價自然比市價貴了不少。
與他們對接的不是豪紳本人,還是他手下的管家。
李昭試探地問了價格:“這糧價比往年貴上許多,我們想多買些,不知能否再便宜點?”
管家的态度不算熱絡,擺了擺手道:“你們這買的哪算多?若是不想買就走吧,你隻買這麼點,别家還不一定賣給你呢!”
“等等,就這個價買吧,隻是其他人買那麼多糧,賣得出去嗎?”李昭将銀錢先給了管家,笑着問道,“我原本想去羅州黑市賣糧的,但是聽說那邊根本就不缺糧。”
管家掂量了幾下錢袋子,态度便好了起來,眼角堆滿了笑紋,不自覺地多說了點:“那都是謠言,羅州今年顆粒無收,不管哪邊的豪紳,都來我們這買了不少糧食,朝廷赈災又能有多少糧食?還不是進了那些官的狗肚子裡嗎?”
李昭一邊跟着管家去拿糧,一邊問道:“可我聽說,那皇帝下了诏令,給受災地區供給糧食的可免稅三年,那為什麼羅州官府并沒有來你們這裡購置糧食。”
“天底下誰不知道皇帝說的話沒用?還免稅三年,就算免稅一年也沒用!說不定下一個皇帝就換人了呢?”管家搖了搖頭,“而且,羅州官府一群蛀蟲,他們就等着朝廷來赈災呢,哪有餘錢買糧?”
和那兩位書生的說法差不多。
李昭腳步一頓,眼神漸漸清明,心中的迷霧被一陣風吹散,豁然開朗。
她終于明白,為什麼當皇帝下旨的時候,代表季北并沒有強烈反對,他早就知道,皇帝的旨意根本不會被真正執行。
她可以掀桌,用武力、輿論逼迫羅州的豪紳賣糧。但是她不能把所有的桌子都掀了。
隻掀一桌,其他人尚且是看熱鬧,若是掀多了,那她就會被群起而攻之,鋒芒畢露不算什麼好事。
所以,當時她并沒有直接去搶豪紳手裡的糧食,隻是讓人買,是給那些人留餘地,也是給自己留餘地。
走在前面的管家突然停下腳步,回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沈無憂,眼神裡終于升起一絲懷疑:“你們真是夫妻?他為什麼一直不說話?”
沈無憂對上李昭的眼神,笑嘻嘻地看向掌櫃:“掌櫃的有所不知,我是贅婿,我家是娘子當家,我不懂這些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管家打量着他的臉,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的确像小白臉。
管家擺了擺手道:“這樣吧,時候不早了,你們明早再來取貨,我們會提前給你們備好的。”
“好,那我們明日再來。”李昭微微颔首,挽着沈無憂的手離開了此處。
岷州不似京都,它沒有宵禁,晚上的街市相當熱鬧,時不時傳來悠揚而婉轉的叫賣聲,酒樓燈火通明,宛若白晝。
李昭一路牽着沈無憂的手,走進了最繁華的那間酒樓,定了酒樓中最好的包間,與沈無憂一同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