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幽冷，雪落無聲。

不知不覺間，雪已落了厚厚一地了。季清吟以為，這場意外的夜訪，就該到此為止了。

然而，門口卻又傳來窸窣聲。

季清吟劍眉微皺，擡眼望去，隻見那前腳剛離開的林雲舟，竟又折返回來。

“抱歉，我又要打擾了。我要等明天，等雪化了再回去了。” 她一邊說着，一邊伸手拍掉肩上積雪，漫不經心地補充道：“因為外面天寒地凍，路肯定也很滑。”

說完，她也不等季清吟回應，徑自走向屋内那張不大不小的軟榻。

她熟練地踢飛鞋子，又三下兩下脫去外衣，露出貼身的月白色中衣，便自然而然地掀開被子，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。林雲舟心想：她橫豎總不能凍壞了自己吧。再說了，高風亮節的男主，怎麼會讓女人寒夜趕路呢。

“别愣着了，季将軍。”

“軟榻雖小，但勉強能睡兩個人。” 林雲舟還貼心地往裡邊挪了挪，給他騰了個位置。她之所以能絲毫沒有男女防備，是因為季清吟于她而言，不過是個紙片人。

季清吟他素來冷靜自持，卻已經記不得今晚自己到底是第幾次被她言行所驚住，忍不住問道：“你是個小妖吧？”

他語調低沉：“你是什麼妖？”

林雲舟用單手撐着困倦的小臉，：“啊？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？”

“妖界難道沒有男女授受不清，這種說法嗎？”

林雲舟一愣，随即眼底閃過一絲戲谑的笑意。“有！但你是誰啊？”她慢悠悠地開口。

“季！清！吟！” 一字一頓，語氣堅定得不可思議。“這麼跟你解釋吧，在我們家鄉，你可是君子美名遠播，無人不知，無人不曉。”

她揚起下巴，語氣笃定地追問，“你會說出去嗎？”

“你會做什麼嗎？”

她一連抛出這兩個問題，唇角噙笑：“你自然不會，那我有什麼好擔心的。”

季清吟連慣常的冷冽都暫時失了蹤影，他盯着她探究半天。她的神情坦然得不像是在挑釁，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。

這一刻，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——自己在她眼裡，不是一個世俗的男人，而是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逾矩之事的聖人。

此時，林雲舟卻已毫無心理負擔地翻了個身，蜷在被窩裡，懶洋洋地勸道：“夜深了，趕緊睡吧。你不困，我還困呢。” 她是真的放松了。今晚遇到了男主，麻煩事自然就轉交給了主角團，她也就能心安理得地甩手睡覺了。

然而，屋内的另一人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像她一樣自若。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，可那雙狡黠而坦然的眸子似乎還映在他腦海中，讓人無法忘卻。

“季将軍，難道你是在擔心我對你有非分之想嗎？” 軟榻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，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他不由得再次把目光向她的方向投去。

“你看！”就見林雲舟自顧自地掏出一截泛着金色光澤的繩子，神秘兮兮地道：“别小看這根繩子哦，這是大祭司送給我的。聽他說，這可是東海三太子的龍筋，連神仙都可以捆住的呢！”

她又晃了晃那條細繩，眼神如此坦蕩，語氣那般自然：“這樣吧，我用捆仙索把我自己綁起來，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？”

季清吟看着她一臉認真的表情，終究是搖了搖頭，語氣微微無奈：“不必如此。”

他轉過頭去，閉上眼睛，淡淡道：“我坐在椅子上，閉眼小憩一晚即可。” 他一向為人疏離，潔身自好，怎可與随意與女子同榻而眠。

“這怎麼行呢？”林雲舟不滿。

“我這不成了鸠占鵲巢，強人所難麼？”林雲舟不允，“來，快過來，别磨蹭了。” 說完，她忽然擡起手，手指捏了個訣，唇瓣微動，

“移！”

刹那間，一道藍色光芒閃現。

季清吟隻覺身形一輕，忽地從椅子上騰空起飛，畫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。

“嘭！”——他狠狠地砸在了小榻上，剛好砸在了林雲舟身旁。

“呃……對不住，我瞬移術還不太熟練。” 林雲舟瞥了一眼季清吟鐵青的臉色，微微心虛，“來都來了，睡吧睡吧。” 應該是沒有砸到不該砸的地方吧，但她也沒那個膽子看不該看的地方呀。

她趕緊掀起軟癱上的另一床被子，把他一整個人都兜住了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。

“很好！” 季清吟咬牙切齒的聲音，從被窩裡傳來，“你最好是不要後悔！”

後悔？為什麼會後悔，林雲舟迷迷糊糊地想着。燭火微搖，她很快便沉沉睡去，呼吸綿長而安穩。

季清吟看着她的目光雖依舊冷靜，卻藏着一絲罕見的興趣，仿佛獵鷹發現了新的目标。

這樣的信任，究竟是因為她天性如此，還是她認定——他，季清吟，不會傷害她？她的氣息若有似無地萦繞在耳邊，像絲絲海風般的溫柔動聽。

她烏黑的發絲從枕間散落，眉目安靜柔和，與白日的靈動截然不同。

這一晚，他輾轉反側，心緒漣漪漸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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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床尾越來越濃的黑色，季清吟知道，夜鬼來了。

夜鬼的身影逐漸在黑暗中顯現，他對着牆壁撓啊撓，惡狠狠地盯着季清吟，似是想吞噬他，卻始終無法靠近。一隻，又一隻，一團團的黑色陰影越來越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