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店裡白天時的變故,柳折幹脆大手一揮,青石客棧酉時未到,便熄了燈籠,關上大門。
衆人用過晚飯後,風風火火地開始替柳歸雲和江青田收拾被褥。
江青田倒是夠省事,被子枕頭随意往地上一扔,也能立即睡個地暗天昏。
可柳歸雲總舍不得他的那些小玩意,左一個八角玲珑想揣着,右一個三通鎖舍不得放下。
孫子喻靠在自己床頭,眼看着柳歸雲那包袱越收拾越大,好笑道:“歸雲,你隻是搬到二樓,不是出遠門。”
“是啊,”何晏在一旁幫着勸,再悄悄地從那包袱裡往外掏玩具,“你今天就先帶一個,如果明天想要别的,再下樓來拿。”
柳歸雲耷拉着眉毛,求助般地看向趙豐年。
趙豐年笑道:“歸雲,你看我也不管事,待會這包袱搬出去,掌櫃的也得給你拆了。”
“就是。”孫子喻從床上跳下來,走到柳歸雲身旁,把他包袱裡的所有小玩意都逐一拿出來,鋪開在桌上,“聽我的,隻能帶一個。”
柳歸雲癟着嘴不大高興,面露難色地挑了半天,最後還是把陶萬裡送他的九連環攥在了手裡。
趙豐年把那九連環收進包袱,遞給何晏,“何大哥,那麻煩你了。”
何晏爽朗一笑,領着柳歸雲就走出了房門。
鋪個被褥不需要多少人手,孫子喻心安理得地又靠回床頭就着燭火看書,趙豐年和他打了聲招呼,便推開門也走了出去。
走到院内,他擡眼便看見柳折又坐在牆邊那張小闆凳上,懷裡抱着支竹笛,仰頭看着月亮。
趙豐年站在原處看了許久,才走過去坐到他旁邊,搭話道:“掌櫃的,怎麼還不休息?”
柳折搖搖頭,看了眼二樓那間還亮着燈的房間,“等小雲和青田睡下,我再回去。”
趙豐年笑道:“那我也一起。”
柳折瞥他一眼,“你要不去幫忙,要不去休息,莫在這礙眼。”
趙豐年眨了眨眼,忽地又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,“掌櫃的,你怎能這麼說我,我臉可還疼。”
……
柳折輕咳一聲,“也已幫你打回去了,還需要我如何?”
趙豐年自是不打算還讓柳折對許明翰做别的,可也不妨礙他借題發揮。
他故意歎氣道:“沒别的,可我臉上似是還有掌印,客人們總盯着我臉瞧。”
說着,他還歪着身子要把臉湊過去,讓柳折看個仔細。
柳折無奈,就着月光看了他那臉半晌,才緩緩道:“瞎扯,黑成這樣,哪有掌印。”
趙豐年面露驚訝,認真道:“可能是内傷。”
“……”
柳折想甩袖走開,可樓上柳歸雲還未熄燈,趙豐年也确實在店裡挨了一巴掌,于情于理,他這個掌櫃的也責無旁貸。
他隻好歎氣,擺手道:“趙豐年,你想如何,直說便可。”
趙豐年登時雙眼一亮,指了指他懷裡的竹笛,笑道:“我想聽掌櫃的吹笛。”
……
就為這個?
柳折白了他一眼,“想聽什麼?”
趙豐年思索片刻,答道:“除夕夜那首吧,阖家歡樂。”
沒想到當時随口謅的名字他也能記下,柳折舉笛的手勢頓了頓,開口道:“不要那個,換一曲。”
說完,也不等趙豐年是否同意,他便徑直吹奏起來。
誰料到,這首曲比那阖家歡樂更悲,更悠揚。笛聲似是念白,如訴如泣。
一曲終了。
趙豐年良久後才回神,想揚起嘴角卻無法,眼裡也滿是苦澀,“掌櫃的,這首叫什麼?”
柳折沒看他,隻盯着月亮,淡淡道:“長相思。”
*
再說回那柳歸雲和江青田,為了躲避許明翰,已搬去二樓客房裡住了四五天。
幾日來,柳折都坐在牆邊等他們睡下,趙豐年也風無雨阻地就坐在旁邊。
這天晚飯過後,柳歸雲二人主動來找還留在圓桌邊喝酒的柳折。
江青田拍了拍胸脯,“掌櫃的,我看那小子定是虛張聲勢,根本沒什麼後手。”
柳折雖也這麼想,可總免不了有些擔憂,皺眉道:“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。”
“我也知道,”江青田撓了撓頭,“可我們倆總睡客房裡也不方便,再者……”
說到一半,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,話到嘴邊卻硬生生拐了個彎,“沒有再者。”
柳折抱胸看他,涼涼道:“再者,偷吃也不方便?”
在一旁的柳歸雲聞言便笑起來,沖柳折不住點頭。
柳折無奈地搖搖頭,看向柳歸雲,“小雲,你也想搬回去?”
柳歸雲點點頭,指指江青田,擺擺手,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這句話用不着孫子喻,經過這幾天,江青田也已融會貫通,“歸雲說我打鼾,吵得他睡不着。”
柳歸雲又點頭,叉着腰故作生氣地拍了他一巴掌。
他們這說來說去,也隻是想搬回自己的房間,柳折想了想,便點頭道:“行,若今晚無事,明早搬回去。”
聞言,柳歸雲和江青田都笑着點頭,再哥倆好地搭着肩上樓去。
柳折看了一會他倆的背影,仰頭飲盡杯中酒,便揣着手走向後院。
掀起門簾一看,趙豐年果然又坐在那,看起來已等他多時。
這幾日下來,柳折連寒暄都已欠奉,徑直坐在自己的闆凳上,靠着牆犯酒困。
他不開口,趙豐年便側着頭向他搭話,“掌櫃的,今天怎麼晚了些?”
柳折閉着眼應道:“他倆說想搬回來。”
趙豐年好奇道:“掌櫃的答應了?”
柳折點點頭,“今晚無事,明早搬。”
趙豐年了然地應了聲,二人便再也無話。
初九半月,月明星稀。
兩人安靜地坐了一個多時辰,趙豐年見柳折一直閉着眼,以為他早已靠着牆睡着。
此時見樓上熄燈,正想張口喚他,就見他乍然睜眼,雙目清明,毫無倦色。
趙豐年怔了怔,又笑道:“掌櫃的,該休息了。”
柳折無聲地點了點頭,正想轉身離開,卻聽樓上倏然傳來破窗之聲,随即還有江青田的一聲暴喝。
柳折眉頭一皺,登時踩着圍牆借力一躍,飛身上樓。
趙豐年剛想跟上,又想起自己身份,隻好急急忙忙地拍幾下何晏的門,再繞到客堂,從樓梯跑上二樓。
他到二樓時,柳折和江青田已與兩個蒙面黑衣人打作一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