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《黑駿馬》。”藥蓠脫口而出,随後一把攬過我的肩,“我這兄弟編的!”
“啊?”我不明所以,剛要提問就被藥蓠使了個眼色——“夢裡聽喬唱的。”他壓低聲音。
“你兄弟?”白發青年愣了愣,仍沒有轉身的意思。
“對,就我旁邊這位,一個優秀的……”
“小說家。”我接過茬。
白發青年聞言一笑,微微側身:“坐吧,這酒算我請你們的,權當交個朋友!”
藥蓠聽罷,也不客氣,甩開衣擺往榻榻米上盤腿一坐,倒了兩碗酒。
“來。”他遞給我一碗,我捧着酒,也坐下了,因為怕弄濕,我小心地移開那沓樂譜。
“咣——”兩隻快要滿溢的碗碰在一起,藥蓠喝得見了底,我瞪眼瞅他,隻抿了半碗。
這酒又辣又醇,像是由雜糧釀成,喝完後嘴裡還有淡淡的米香。
一碗下去,我膽子就大了,轉對白發青年的背影道:“可以看看你的真容嘛?”
白發青年輕歎一聲,緩緩轉身:“既然二位執意要看……”他将整張臉面對我們。
那白皙如雪的臉上赫然是一對異瞳,左眼金黃,右眼湛藍!
我倒抽一口冷氣,不過很快又鎮定下來,妖異的雙瞳使這張溫柔而安靜的臉有種詭秘的美感,讓人警惕之餘,禁不住想去親近。
白發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因為這個,認識的人給我取了個綽号,叫山鬼。”
“山鬼……”藥蓠默念出聲,随即大方一笑,給他遞過去一碗酒,“我叫藥蓠。”
“莫昱。”我道。
見我倆接受得這麼快,山鬼也放松下來,接過碗一飲而盡,末了抹去嘴角的酒痕,垂下眼去。
“鬼兄這酒釀得真不錯啊!”藥蓠連聲稱贊。
“喂鬼哥,”我也趁機問,“你真的研究風水?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
“我這兄弟寫盜墓小說的。”藥蓠替我解釋。
“盜墓小說?”山鬼雙眼一亮,挺直了背,“我可以看麼?”
“當然!”我掏出手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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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月西沉,古城中的人漸漸少了,閃爍的招牌和彩燈一盞盞暗下去。很快,四周隻剩下零星的腳步聲和店鋪的關門打烊聲,窄巷中,幾個老人拍打着蒲扇,坐在自家門口納涼。
酒館牌匾仍舊亮着橙黃的光,将「天空」倒映在清冷的石闆路上。小店内,幾個夥計在複古吊燈下擦拭桌椅,輕撣坐墊,頭頂時不時響起三個少年嘹亮的笑聲和碰杯聲,驚擾了寂靜的夜。
二樓,兩隻空酒壇歪倒在一邊。
“鬼哥,我好羨慕你啊!”我面頰泛紅,一手舉碗,一手扶地,向後微仰,敞開的領口滑到一邊,露出鎖骨。
“羨慕什麼?”山鬼和藥蓠交換了一下眼色,兩人做好準備。
“羨慕你大隐隐于市,在這……蒼茫俗世間,悠閑、自在!”我語無倫次地想到哪說哪。不料話音剛落,手中的碗就被山鬼奪了過去,我一個愣怔,剛要去搶,又被藥蓠從後面抱住腰。
“喝了一壇半啊,狗肉!”藥蓠用力抓緊,不讓我掙開,“就不怕我見到你的醉态把持不住?”
“混蛋,放開我!我……我跟鬼哥一醉方休!我也……我也要自由!”我被他的體溫弄得燥熱,很不舒服。
“并不像你想的那樣。”山鬼幹了那碗酒。
“嗯?”我停止住掙紮,歪頭看他。
“打個比方,人間最大的禁锢是逃不出的生與死,”山鬼淺笑,“可若跳出輪回,長久地存在于世上又成了另一種束縛。有多暢快的自由,便有多沉重的枷鎖,這就是代價。”
我撅着嘴,望着天花闆思考了一會兒,突然看向他,大叫:“但你能在這裡幹自己喜歡的事,遠離喧嚣,沒有人來阻止!”
“代價之一是能聽懂我歌聲的人太少太少。”山鬼看向窗外,“你們算兩個。”
“榮幸。”藥蓠笑眼一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