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像個雕塑一樣僵在台上,直到周圍亮燈,幾個工作人員把我拽起來。
我們經過觀衆席,看客一片歡呼,不過還好,工作人員牽着的狼狗吓跑了那些想接近我的人。
順樓梯爬上去,我們出了地處負一層的鬥獸場,外邊是繁華大街。
“去哪?”我看向工作人員麻木的側臉。
“去登記。”那人目不斜視。
“登記什麼?”
“‘荒原之家’的戶口。”
“我的同伴們在哪兒?”
“不知道。”
不知道……麼?
四下一望,全是鱗次栉比的招牌和大廈。讓人眼花缭亂的霓虹燈,車輛來往的寬闊街道,生動多樣的三維立體廣告,一艘亮着“ELFLAND”一詞并直播美女唱歌的巨大飛艇懸在近二十層樓高的空中,窗□□出一束束動感十足的光。
不遠處屹立着頂部标有“HOME OF WASTELAND”的最高摩天大廈。字母下方是閃閃發光的巨大時鐘,顯示時間為夜晚十一點。
拐入一條昏暗小巷,喧嚣聲慢慢弱了,他們帶着我走進一間涼蔭蔭的散發着過量墨水味的屋子。
櫃台前,披大衣的老頭從嘴裡夾出雪茄,厭煩地掃了我一眼,然後打開手邊一台積滿厚厚灰塵的機器,迎面打來的刺眼白光将我拉回當下。
“别亂看,這裡這裡……行了過來吧!”老頭皺着眉,懶洋洋地敲擊鍵盤。
我眨了眨照相時被晃迷糊的雙眼,不知所措地走到他面前。
“什麼名字?”他頭也不擡。
“莫……莫昱。”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說了實話。
屏幕映在他的鏡片上,可看他打出來的不像我的名字……
“上面日下面立的昱。”我提醒道。
“知道知道!”老頭很不耐煩,隻聽一陣機器運轉聲,他再伸出手,裡面握了一張銀色身份證。
“在這裡,你的代号就是:2981。”
“什麼?為什麼?”
“地下城的規矩,來這裡的人會慢慢忘記本名,開始新的生活。”老頭将煙放回嘴裡,擺手示意我們快走,“哦對了,‘初學者’331棟603号,刷身份證就行,别太期待,和上頭的貧民窟沒多大區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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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的區别在于,這些簡陋變形的樓房竟然都有摩天大廈那麼高,不僅看起來搖搖欲墜,還緊緊擠在一起,讓人禁不住擔心它們會不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集體塌掉。
那些工作人員送我到這兒就離開了。
我心驚膽戰地走在樓與樓之間,被垃圾堆的惡臭熏得直作嘔,趕忙緊跑幾步,避開這裡。
路燈下聚了一窩人,“噗通!”一個瘦得像骷髅的男人忽然倒地,手中物品滾落,另外幾人還若無其事地舉着打火機熏烤錫紙。
往裡走,隐約聽見巷子深處讓人毛骨悚然的撕咬聲,突然,一個赤裸上身渾身發抖的男人抱住我的腿,嘴裡含含糊糊的不知說些什麼,我吓壞了,當即掙脫出來,沒跑出幾步,又被一個渾身酒氣的大胖子推到牆上,大胖子呼吸急促,貼過來要扒我褲子,我一腳踹在他的裆部,撒腿就跑。
跌跌撞撞地找到331棟,隻聽樓裡傳出女人尖厲的叫罵:“說了不要來,你非不聽勸!自己受罪也就算了,還拖着兒子一起!”
“我保證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,隻是時間……時間不夠啊!”一個男人絕望地喊。
女人又叫:“時間,每次問你都說時間!三年過去了!我問你,你還要我們等多久!”
男人沒聲音了,打斷女人的是一陣稚嫩的啼哭:“爸爸媽媽不吵架,我怕……”
我不忍再聽下去,雙手捂住耳朵,信步登上黑洞洞的台階。
這台階每一級踩上去都“吱呀呀”響,好不容易熬到六樓,正要刷身份證,忽聽一聲炸雷般的槍響!
随即是那女人的哭叫:“幹什麼?你們這群騙子,還有沒有人性……”
“砰!砰!”
兩聲槍響之後,一切重歸于寂。
我猛地關上門,倚在門後不住喘息,好像剛剛渡過一場劫難。
屋子小得可憐,床上被褥發了黴,廁所的鏡子上蒙着厚厚一層灰,好在沖水系統還能運轉。廚房裡連轉身都難,擰了半天,爐子裡才蹦出一星火苗。打開水龍頭想洗把臉,結果髒水“突突”往外冒。
整個房間裡彌漫着潮濕腐爛的氣息,牆頂還有一大塊滲水形成的黑斑。
好累,我蜷縮在床上,呆望着如鐵鏽一般死氣沉沉的窗外……
恍惚間,仿佛又回到從前,時空交錯,這還是姐姐和我打打鬧鬧的小屋子,貧民窟裡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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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中世紀街頭。
我快步走着,視野的上半部分被兜帽遮住。目光鎖定一個放了三隻酒桶的巷口,拐彎進去。
巷子裡很暗很暗,僅有的光源來自一家簡陋的酒館。
我在後廚窗邊停下,順手拿起窗台上一串櫻桃,擰下一顆塞入嘴,緩緩咀嚼,口腔中漸漸浮現出甜味。
“Lasciate ogne speranza,voi ch'intrate.”身後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。
我吓了一跳,但喬沒有,他淡定地轉過身,頭也不擡便遞給男人一封信:“請把這個轉交給塞耶德納,有重要發現。”
系着髒兮兮的圍裙的男人接過信封,語調中透出好奇:“可以認識你麼?”
“Saluki.”我淡淡道,仍沒有擡頭,許是不想讓他看見臉。
“Saluki?”那人不無驚詫,“我聽說很久以前有個藍顔禍水的家夥也這麼稱呼自己,為了紀念他麼?”
就在這時,巷子外傳來馬蹄聲。
“喂,你們在幹什麼?”亞當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