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道真要在王府守一輩子活寡?
就算世子給了和離書,說明她仍是清白之身,以後她當真還能嫁個好人家?
再者,王妃有心讓翠兒誕下王府嫡孫,卻并未給她任何承諾,隻輕飄飄地說了句‘不會苛待了她’。
“世子不必多想,船到橋頭自然直,既是流言,便有真相大白的一天,到時百姓自會分辨其中虛實。”
說罷,司卿阖上雙眸,沒再搭理身旁憂心忡忡的少年郎。
她言盡于此,不想再多說什麼,但考慮到世子以後會入長明修行,且此事與他關系不大,她還是要寬慰一下的。
晚膳後,
司卿斜倚在軟榻上小憩,耳邊不時響起少年斷斷續續的誦讀聲。
“……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?胡蝶之夢為周與?周與蝴蝶……”①
“世子認為‘吾從何來’?”
黃鹂般的嗓音在耳邊突兀地響起,少年回頭一看,見司卿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旁,女子探詢地視線正落在書案上翻開的一頁。
鼻息間全是女子身上的馨香,權無心喉隻覺間發緊,好半天道不出一個字來。
‘吾從何來?’
這四個字仿佛活了般,鑽進他的腦中,在那記憶最深處肆意翻滾。
他差點脫口而出——我是從華國穿越而來的。
見少年清亮的眸子漸漸失焦,渙散地落在遠處,似被回憶的重量拉扯,整個人沉浸在往昔的漩渦裡,對她的提問毫無反應。
司卿不自覺地輕蹙眉心,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不耐。
聽聞世子兒時多智近妖,曾與當朝太師談天論地,就連朝堂政事也能議上一議,如今的才智竟不及他孩提之時。
可惜了!
突然,一陣清脆的叩門聲響起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“世子,王妃讓奴婢給您送湯藥來了。”
權無心被‘湯藥’二字吓得一個激靈,原本沉浸在回憶裡的渙散目光瞬間凝聚,好似掙脫了無形的束縛,立馬從書案後站起身來,大步走到門口。
聯想到昨夜發生的種種,他隻将門開拉了一個縫隙,冷聲對着門外的婢女吩咐道:“你回去轉告母妃,這藥與我八字犯沖,不喝也罷。”
婢女一愣,她從未聽過誰和補藥八字犯沖,世子這是怎麼了?
“世子,這藥是王妃親手熬的,您……”
“砰!”
回答婢女的是一道巨大的關門聲。
權無心合上門闩後憤憤轉身,視線觸及書案旁的女子時立刻斂起了眼中的煩躁,不知想到了什麼,少年原本白皙的後頸忽然染上了紅暈,他偏過頭去,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,低聲道:“姐姐,母妃她……”
“無妨,畢竟世子一走,恭王府後繼無人,王妃急着抱孫子,如此做法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司卿知少年要說什麼,無非是王妃想讓她早日誕下嫡孫,但她此刻并不想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多作停留,于是直接出聲打斷權無心的話。
同世子相處了幾日後,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太對勁。
一個皇家子弟,小時桀骜不馴,隻論尊卑,何來公平?就算癡傻了十來年,他的性格與思想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,如今卻處處為她考慮,在男女之事上更是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風。
近日,在才學膽識上也遜色不少,難道……
司卿眸色幽幽,一抹狐疑之色在眼底悄然翻湧,探究的目光穿透輕薄如霧的幔帳,徑直落在不遠處的屏風之上,像是要将那屏風看穿。
屋内燭火搖曳,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影,遲遲未曾熄滅,似也在見證着這漫長無眠的一夜。
權無心躺在地上,輾轉反側,身下的石闆咯得他脊背生疼,卻遠不及心中的糾結,司卿的話語如重錘,一下下撞擊着他的心。
他若離去,世子會不會又變成從前那副癡傻的模樣?到時父王、母後該怎麼辦?
母妃和父王其實對他挺好的,父王雖然嚴厲了些,但也都是為了他好。母妃就更不用說了,他要什麼給什麼,連宮裡不常見的皇祖母和姨母也對他寵愛得不行。
可另一個世界裡也有愛他的爸媽,和他愛的——小街霸。
秋日短暫,一晃而過,還沒等他找到解決此事的方法,就已經到了本學季的考核之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