權項跟在國師身後，見郯皇不停抽搐着，忙快步上前，從懷裡掏出個青玉匣子：“父皇，快服丹藥！”

司卿退出大殿時回頭，剛好看見權項繡着金蟒的袖口擦過郯皇嘴角，而後者耳背的紫黑蛛網狀紋路正逐漸變寬。

當天邊漸明的晨光穿透雲層時，正好灑在禦街上被桐油浸透的谏鼓台上，熠熠生輝。

莫绾凝身後垂着十丈素絹，上頭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從太學一路鋪至宮門口——是萬千女子書寫的《請願書》。

“諸君可知，為何城西紅绡巷内的秦樓楚館永遠鮮活？”

她高舉着莫明遠的私印，“京兆伊莫大人曾說，女子讀書識字，便是要勾魂攝魄的妖孽！女子卑賤，本就該伏身于人下，做那迎來送往的勾當！”

人群中的勾欄女子突然紅了眼眶，指尖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她鬓邊絹花随着顫抖的肩膀不住搖晃。

浣衣婦壓低了啜泣聲，三日前從刑場拾回的狀紙被她緊緊攥在懷裡，此刻正發出淡藍微光——那是司卿提前用磷粉寫的‘冤’字。

太學生們的青衫如潮水般漫過街道，為首的薛禮高舉被撕碎的《女誡》，高聲呼喊——重開女子恩科！

随着越來越多百姓的加入，城樓前的數條街道已被堵死，烏泱泱的人群中不斷爆發出極其強烈的呼喊聲。

昭明殿前，國師猝然驚呼：“天降異象！”

此刻，他手中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，最終指向通天閣的頂樓。

他仰頭望去，隻見司卿素衣散發立于飛檐，背後金紋在琉璃瓦的反射下，将整個盛京籠進二十八宿星圖中。

城樓上，殷季觸到腰間的刀柄開始發燙，他立即垂首，驚恐地看着手中玄鐵劍漸漸化作透明，他慌不擇路地從城牆上一躍而下，飛身朝通天閣的方向奔去。

賣炊餅的老漢将擀面杖橫在胸前，也跟上了遊行隊伍，大咧咧道：“老頭子雖不懂星宿，但殷大人替咱們找回過被貪的稅銀！女子不比男兒差！”

“這金線怕是要纏到太陽上！”胭脂鋪老闆娘望着屋檐，她養了十年的黑白狸奴正追着瓦當間流動的光線撕咬。

對面茶樓的說書人突然噤聲——他怔然地看着案頭那本翻爛的《郯國志》，最後一頁上，無端顯出用朱砂書寫的‘軒轅殁’三個字。

最蹊跷的是太平橋下的算命攤，瞎眼修士的羅盤滴溜溜轉出火星，他顫巍巍摸着卦簽上新凸起的紋路：“此人的命格……怎會與紫微星疊于一處？”

而戶部尚書府上此刻亂作一團，小厮們滿院追捕發光的賬冊——那些紙頁上的墨迹正在遊走。末了，赫然顯現出戶部尚書張旭平多年來貪墨的髒款數目。

昭明殿，

郯皇服過丹藥後大有好轉，他端坐于龍椅上，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禦案上的玉玺，忽然聽見自宮牆外傳來，山呼海嘯般的聲浪。

殿内窗格上突然映出七彩霞光，他踉跄着撲到窗前，望見自通天閣頂樓射出二十八道星輝，與司卿背後的金紋在空中交織成巨幅《萬裡江山圖》。

“陛下！”老内侍連滾帶爬撲進來，“太學生跪破了宮門口的地磚，殷太師帶着翰林院三位老學士拆了登聞鼓……”

郯皇猛地吐出一口黑血，他脫力般跌撞在蟠龍柱上。

“父皇可還記得，七年前金郡東堤的黃河汛災？”權項快步走到蟠龍柱前，伸手扶住臉色難看的帝王，語氣頗為不屑，“當時跪在宮門口的災民，可比今日多三倍不止。”

宮牆外蓦然傳來木柱傾倒的轟響，郯皇臉上的血色逐漸退去，愈加蒼白。

“翰林院那幾根老骨頭，兒臣早備好了他們的乞骸書，隻是這玉玺……”權項将郯皇扶上禦座，指尖輕點面前的玉玺，“父皇若此刻降下旨意，那郯國日後可真就，如同燭塵尊者預言那般——一切皆在女子裙擺下轉動。”

說罷，權項拂袖打翻茶盞，碎瓷卻精準地紮進跪着奏報的内侍雙膝上，霎時間，殿前慘叫聲連連。

“去告訴殷太師，登聞鼓的木料正好給父皇用來煉丹藥。”

他靴底碾過滿地血茶漬時，殿外突然響起環佩相擊的清脆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