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文修指節叩着玉箫,目光從司卿肩頭掠過,最終停在慕清眉間:“敢問閣下求的是何道?”
“自然是長明的道。”
慕清此話一出,閣内三位長老的眼神倏地變了,紛紛将手中的茶盞擱在案上。
行雲尊者廣袖翻飛間,手中的收徒帖化作流光沒入慕清的弟子玉佩,雪松紋自玉面悄然浮起。
“從今日起,你便是老夫的弟子。”
見慕清沒作反應,大長老風淵尊者将手中的鶴嘴杖重重敲下,語氣中帶着幾分不悅:“怎麼?行雲尊者座下十二洞天皆已圓滿,莫非還委屈了你?”
玄冰座上,行雲尊者廣袖間隐約露出半截纏着寒鐵鎖鍊的腕骨——那是百年前鎮壓妖族時留下的傷。
“弟子惶恐,”青玉磚沁骨的寒意滲入膝蓋,慕清垂眸避開三丈外那道裹挾着霜雪氣息的視線,緊接着,他微微勾起唇角,朝行雲尊者行了個極标準的拜師禮,“叩謝師尊垂青。”
風淵尊者手中鶴嘴杖卻在此時發出細微嗡鳴,一道青光正朝着莫绾凝方向掠去。
燭塵尊者的目光順着青光飄向慕清身後的莫绾凝:“小女娃,你可願做風淵師兄的弟子?”
莫绾凝沒有推遲,立即上前一步,朝大長老風淵尊者跪地叩拜:“弟子莫绾凝,拜見師尊!”
風淵尊者握緊了手中的鶴嘴杖,朝莫绾凝微微點頭:“本尊手中的《太虛訣》倒是正合你體内的風靈根。”
在幾位長老收徒時,權無心的目光卻一直落在三長老阜陽尊者身上,他張了張嘴,又礙于旁人,隻一個勁地朝對面的老者使眼色。
“權飏小師弟,”燕文修抱着玉箫,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權無心,“怎麼,你眼睛不舒服?”
權無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點名給驚了一跳,下意識否認:“沒!沒事!多謝二師兄關心。”
司卿的視線淡淡掃過兩人,袖擺中的手指卻在不停地結印,末了,一束微光穿過人群徑直射入權無心的眼眸深處。
當月輪攀上松梢時,琉璃燈順着山道次第綻開柔光。
權無心捏着腰間的荷包綴在隊伍末尾,忽覺後頸微涼,燕文修手中的玉箫抵着他脊骨,從箫孔溢出的寒氣瞬間凝成白霧:“慕清師弟來長明求道,那——小師弟來長明所求為何?”
“二師兄,飏……”少年話音未落,冰魄劍鞘已橫斷兩人翻飛的衣袂。
淩厲的劍氣掃過石徑兩側的夜霧,露出底下流動的星砂,權無心這才發現,所謂青石路竟是懸浮在萬丈深淵之上。
“文修,休要多事!”司卿手邊的劍穗上還纏着未化的霜花,目光掃過權無心驟然攥緊的荷包,“小師弟且安心修行,莫要聽你師兄的胡言亂語。”
“師姐,我可沒胡言亂語,說不定小師弟他……”燕文修的嘴突然被封上,隻能發出嗚嗚聲,憤然地跟在司卿身後。
當三人經過鎖妖塔時,燕文修嘴邊揚起一抹冷笑,下一瞬,他用玉箫猛地敲擊權無心後腰某處穴位,眼前的少年踉跄着撞向結界,而他懷中的玉牌恰巧落在司卿腳邊。
“小心!”
刹那間,權無心隻覺自己的身體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,鼻息間傳來的馨香似乎在哪兒聞過。
“你沒事吧?”司卿悄悄将靈力探入權無心的筋脈,檢查他是否被妖氣侵入。
“大師姐,從前我差點兒掉進萬丈淵時,可沒見你如此緊張。”燕文修将手中的玉箫打了個轉,最後橫在權無心肩頭,低低笑出了聲,“他不過同你……嗚嗚……”
“不會講話就别開口。”說罷,司卿收回在權無心體内遊走了一圈的靈力,将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裡。
自從那次見過少年眼裡的豎瞳後,她心底便生了幾分疑慮,她曾用謝忱的靈力檢查過,雖然沒有什麼異樣,可注意點兒總是沒錯的。
赤金豎瞳——那是魔族的标志。
翌日,天還未透亮,一衆新弟子就被徐徐灌入耳中的鐘聲喚醒。
當晨鐘撞碎山間薄霧時,七方青玉台已浮在問道潭上,權無心跪坐的最後排的玉台正在緩慢下沉,潭水浸濕他青灰衣擺。
“築基者,需引地脈之氣通貫紫府。”司卿的劍尖點在權無心後背靈台穴,霜花沿着少年郎筆直的脊柱蔓延,“感受你的靈田。”
半晌後,權無心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:“師姐,我……我感受不到……”
蓦地,燕文修的笑聲混着山泉叮咚傳來:“師姐沒看出來麼?咱們小師弟的肚子裡可是藏着一隻饕餮呢。”
他指尖彈出一枚銅錢,弧線劃過,潭水轟然炸開三丈水幕,露出底下湧動的暗紅色地火。
“地火要燒穿玉台啦!”
湧起的赤色火焰舔舐着玉台邊緣,新弟子們見狀都驚叫着退散,唯有權無心僵立原地,指尖将青灰色衣料絞出條條深痕。
“師姐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先去潭邊呆着,”司卿俯身将冰魄劍用力插入潭眼,再擡首時,卻見慕清已然割破手腕将血滴入潭水。
顆顆血珠在潭面凝聚,最終化作一條冰龍撲向地火,繼而與潭底裡沖出的虛影絞作一團。
“砰!”
風淵尊者的鶴嘴杖隔空點來,那刺目的青光瞬間壓住了将要破潭而出的虛影。
“長明派的築基術未成,倒會引動上古封印。”
杖頭的鶴嘴中射出青光,照亮權無心的下腹——空空蕩蕩,一如雪原。
燕文修擺弄着手中的玉箫,忽而抵唇輕笑:“師弟這哪裡是築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