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裡的莊晟瞥了他一眼。
司珏将自行車停在路邊,上了三把大鎖,随後火速跳上車子。
車子一路疾馳,穿破漫漫長夜。
哼哧哼哧爬上六樓,司珏氣還沒喘勻便對着大門一通敲:
“姓劉的,我知道你在裡面,你有本事扔孩子你有本事開門啊。”
門裡傳來女人帶着哭腔的痛苦喊聲:
“你走啊,你再敲門我不給你好評了!”
“誰稀罕你的好評,你的孩子如果不是送醫及時現在就是一具屍體,醫生還在等你簽字同意才能繼續手術,你隻管生不管養做什麼父母?”
屋裡,女人的啜泣聲徐徐傳來。
“我知道,我不配為人母,可我真的沒辦法了。孩子爸爸出軌不要我們了,我沒錢也沒工作,我怎麼把他養大,我也想死,難道要我抱着孩子一起從樓上跳下去,讓他和我一起痛苦死去麼?”
“我想,或許我丢掉他,萬一他被好心人撿到,總比跟着一無所有的我要強吧。”
伶牙俐齒的司珏罕見地沉默了。
腦子裡幽幽冒出他提着外賣穿梭于這座城市的畫面:
醫院病房,重症的三歲小朋友為了治病掏空家底,父母求醫無望,最後忍痛選擇了放棄。
小朋友臨終前捧着一碗狼牙土豆,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,卻用盡全力撫摸着媽媽淚漣漣的臉蛋,說着“媽媽不要哭”。這也是作為父母唯一能為她做的了。
晚上十一點還在公司加班的中年男人,看着西裝革履,終于取到了一天下來的第一頓飯,外賣袋子沒等解開,碰到了準備下班回家的老闆,通知他盡快處理一份文件。
他最後看了眼外賣,放在前台便轉身回了工位,給老闆賠着笑,孱弱的肩頭壓着名為“家庭、生活”的兩座大山,不可逾越。
都說神愛世人,可這世界上卻有這麼多苦難,每天都在不同地方上演。
眼前的這位母親也一樣,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,她怎麼忍心丢掉自己剛出世的孩子。
司珏終于懂了,是自己出生以來就幸運地擁有了一切,他沒見過人間疾苦,所以才天真的把任何事都想得很簡單。
屋裡的女人還在哭,不停反問着“我該怎麼辦”。
可誰又能給她正确答案呢。
沉默的間隙,司珏忽然聽到身邊傳來森寒一聲:
“現在去醫院簽字手術,所有費用我來負責。等孩子長大一些你可以來我公司做事,六險一金十三薪,并有額外的節日補貼,要求是你必須承擔起作為母親的職責,好好把孩子養大。”
司珏怔住。
雖然莊晟說這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,但他卻意外從中讀到了一絲溫情。
屋裡女人的哭聲也戛然而止。
眼前的屋門緩緩打開,渾身是血的女人拖着孱弱的身體一瘸一拐走出來。
醫院裡。
女人一見到自己的小嬰兒再次落淚,她緊緊抱着孩子一遍遍說着對不起。
喃喃着:
“媽媽會好好把你養大,教你讀書識字,教你處事做人。”
司珏:“你教他做人?”
女人抽泣着擡頭,望着司珏的目光有些羞赧:
“那……你教他做人也行。”
司珏别過臉:“你教吧,你教。”
莊晟按照承諾負責了全部醫藥費,并且在女人賬戶下充了一百萬作為後續手術費用,随後告知,如果有需要她可以開口。
女人千感萬謝,說手術費用她以後會努力工作還給莊晟,随後抱着孩子進了病房。
司珏驚覺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,他得回去睡了。
司珏剛把自行車上幾把大鎖拆下來,腿一擡——
“上車,送你回家。”莊晟的聲音循着夜風吹來。
司珏落下一條長腿,坐在二八大杠上晃晃悠悠往前騎,還是那句:
“你求我。”
莊晟關上車窗。
車窗閉合前,司珏聽到他說了一句:
“本想和你談談試鏡的事,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。”
司珏屁股下自行車的路線猛地一歪。
他雙手用力把住車頭想控制方向,結果車頭歪得更厲害,搖搖晃晃跑出了S形。
車窗再次打開,莊晟隻留一道冷漠側臉:
“上車?”
司珏捏下刹車。
他敲敲車子後備箱,一邊把自行車往裡塞一邊念念有詞:
“誰稀罕這小角色,不過是看在你誠心誠意求我的份上。”
昏暗的車裡,莊晟唇角一抹輕笑隐匿在黑色中。
司珏上了副駕駛,莊晟輕輕握着方向盤,餘光從他得意的小臉上一瞬而過。
半晌,莊晟低低道:“試鏡日就在一周後,你好好準備。”
接着又意味不明地說了句“别讓我失望”。
“淨說多餘的。”司珏半翕着眼,漫不經心道。
車子在小破樓下停了,司珏把二八大杠擡下來靠在面館門口,拿抹布反複擦拭數遍,擦得剛出廠那樣幹淨嶄新。
莊晟并沒急着開車離去,透過昏暗車窗直直凝視着司珏的背影。
看着看着,發出自嘲的一聲輕笑。
司珏也沒注意,擦完車子轉身上樓。
進了門,卻發現屋裡的燈亮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