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珏振振有詞為自己的尊嚴找補一番：

“做人要善良，我雖然煩你，可也不會無視你的努力付出，這頓飯，勉為其難吧。”

說完，他誠實地摸起筷子。

蕭阙這次卻罕見地沉默着，隻靜靜凝望着司珏小口小口吃飯。

一直到碗碟都差不多見底，司珏才聽蕭阙輕輕道了句：

“你以後不需要再勉強自己吃不喜歡的食物，做讓你覺得困擾的事。”

司珏捏着筷子的手頓了頓，心中暗暗揣度這個腹黑男又在想什麼招兒耍他。

“借你吉言。”司珏道。

接着，他聽到蕭阙鼻間發出一聲輕笑。

意味不明的，但又帶着點淡淡的悲怆。

“司珏。”這是蕭阙第一次連名帶姓直呼司珏大名。

司珏從美食中擡了擡眼，用眼神無聲地道“有話就說别磨叽”。

蕭阙簌簌低下頭，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被子一角，像是在試這被子夠不夠厚，司珏蓋着會不會覺得冷。

漫長的沉默過去，他重新擡起頭，輕聲道：

“這是我最後一次來，本想和你好好道個别，但看到你後卻又說不出任何。”

司珏的手猛然頓住，筷子夾着一塊山藥在半空中一并變成了靜止畫面。

道别？

等等，這一定又是腹黑男耍人的邪惡招數吧。

“原來你也知道吃飯時聽到好消息會令人食欲大增，謝謝你，那麼這頓飯我全吃光也沒關系吧。”司珏唇角含笑，傲蔑的眼神從蕭阙臉上一瞬而過。

“終于說出心聲了，小豬。”蕭阙低頭輕笑，順勢将飯碗往司珏手邊推得更近一些。

司珏得意翹起鼻尖：

“我說過，三歲看不到老，人也不是永遠原地踏步，你不會以為耍過我幾次就能一輩子拿捏我。”

“其實我已經退燒了，額頭燙是因為拿熟雞蛋滾過，體溫計也是剛從咪咪腋下取下。”

他傲慢揚起下巴，聲音含着得意笑意：

“結果你面對我這個裝病的人時還不是心疼的亂了陣腳，你做飯其實很難吃，但我就是要折磨你，我……”

“是麼，希望你以後還能碰到我這種會被你的小計倆輕易騙到的笨蛋情人。”蕭阙忽而打斷了他的話。

司珏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。

他喉結滑動了下，那句“為什麼”最終埋沒進驕傲的自尊心中。

“你什麼時候是我的情人了，就算給自己臉上貼金也要實事求是。”司珏哂笑道。

蕭阙還是笑得溫柔：

“真不幸，本以為離别之際能從你這裡再看一次梨花帶雨，我說過吧，你哭起來很可愛。”

他單手抵着下巴，目光穿過空氣落在窗外盛大的遊戲造景中。

“因為一些特殊原因，我不得不卸載遊戲銷号，本以為，我們相處的時間還很長，但現在看來……”

司珏不停做着吞咽，一直到再也咽不下去，喉嚨中一片晦澀。

他開始考慮過是不是這個腹黑男又在憋着壞耍他，但如果是，腹黑男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。

讓他……一瞬間從腦海中冒出“不要”二字。

“你要我說什麼，祝你前途似錦，還是此生不再相見。”司珏換上一副燦爛笑容，“我更希望是後者，我說過吧，你和我讨厭的蕭老師如出一轍。對了，如果你們有幸遇到一定要拜關公做兄弟，你們之間少不了共同話題。”

蕭阙靜靜望着他如連珠炮般的最後告别。

直到他也不再說話，蕭阙才站起身，看了眼手表：

“時候不早了，我走了。”

司珏别過臉：

“謝謝你的成全，我今晚終于可以做個好夢。”

蕭阙擡手，修長的手指穿插進司珏的發絲間，一帶而過：

“照顧好自己。”

“别了。”

明明他的動作很輕，司珏卻仿佛沒有生命的木偶，腦袋随着他的手仰起來。

他怔怔望着天花闆上的污漬，不由自主咽了下唾沫。

這時，頭頂冒出系統音：

“玩家‘NYX’即将銷号，希望這短暫的二十天能給二位帶來一段美好的回憶，就算此生不再相見，也期冀這段心情如高山大川綿延不絕……”

冰冷且毫無感情的系統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，古井無波地訴說着别離。

“玩家‘NYX’正在銷号，系統加載百分之三十——”

“百分之七十——”

“百分之百——銷号成功，遊戲正在卸載——”

世界突兀地安靜下來。

司珏沉沉凝望着窗外許久許久。

當世界重新歸于一片阒寂後，他緩緩回過頭。

眼前還是那間逼仄狹小的簡陋小屋。

那個總是過分占據空間的高大男人不見了。

什麼時候不見的，司珏不知道。

到底還是沒能問出那句“為什麼”。

他慢慢翕了眼。

樓下車水馬龍，喧嚣不止。

可還是好安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