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飯收拾好行李,多蘿西、瑪麗蓮和維克爬上比恩的車後座,瑪麗坐在副駕駛,車隊馬不停蹄向下個地點趕。路途很遠,窗外陰黑一片,多蘿西和瑪麗蓮依偎在一起,蓋着比恩的大外套睡得昏沉。隻是不知道為什麼,今晚特别冷,凍得多蘿西四肢冰涼。多蘿西向瑪麗蓮溫暖的方向湊了湊,瑪麗蓮睡得正香,摸到多蘿西向她的懷裡擠,歪了歪肩膀,找一個兩個人依偎起來都舒服的位置。
夜色濃重,多蘿西被疼得抽抽的腸胃從噩夢中拽出來,夢裡今晚死在她槍下的亡靈追着她不放,質問她為什麼開槍不給他活路,他也不過想讓自己活得好一點而已。
腸胃又是一陣疼,多蘿西顧不上再想着那個亡靈,痛苦地在座位上縮成一團。外套因為她側身縮起滑落在地,比恩從路況裡分神:“多蘿西,你怎麼了?”
瑪麗的頭在車窗上一點點,被比恩吵醒:“怎麼了?”
“沒怎麼,我就是醒了一下。”多蘿西撿起外套,蓋好自己和瑪麗蓮,冰着手腳縮回座椅深處。她猜測自己可能是胃痙攣,但是告訴比恩和瑪麗自己不舒服,也隻會讓他們徒增擔心。除了再被灌一通苦藥以外,也沒有什麼有效辦法了。
多蘿西又閉上眼睛,和自己說睡一覺就好了。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,她才會累到胃痙攣,休息好就好了。
車隊搖搖晃晃,在第二天淩晨四五點到達目的地。瑪麗蓮睡眠質量出奇得好,睡覺不鬧人,也不會被别人鬧醒,一覺睡得神清氣爽。隻是多蘿西就不太好了,腸胃和噩夢鬧到日出時分才好了一點,整個人悶在外套裡渾身發燙,腰酸背痛,好像被丢在路上讓車碾了十個來回。
瑪麗蓮看多蘿西難受地靠在椅背上,呼吸沉重,雙頰酡紅,伸手摸上她的額頭。多蘿西的額頭突然貼上一點冰涼,已經沒有能力去分辨是什麼東西,她閉着眼向冰涼的方向湊了湊。
滾燙的額頭讓瑪麗蓮确認了自己的猜測:“西西,你發燒了,沒有感覺嗎?”
很耳熟的聲音,但多蘿西聽不清這個聲音在說些什麼,她難受地背過身,不想理會那道聲音,她隻想休息。
“瑪麗!瑪麗!西西發燒了!”瑪麗蓮把多蘿西又推回車上坐着,找還未走遠的瑪麗來看看。瑪麗帶着溫度計過來,一量體溫果然發了高燒。
“這麼高的溫度,怪不得連點反應都沒有了。算了,多蘿西,除了頭痛外還有哪兒難受?腸胃呢?”瑪麗想起多蘿西昨天吐得昏天暗地,按上她腸胃位置。正中痛點,多蘿西痛得一縮:“很痛!”
“瑪麗,是不是食物中毒?該死的,我就該放棄那口鍋!我真是糊塗了才非得别人去嘗那個髒東西!”比恩生氣自己昨晚犯渾非得用那口鍋做完飯,不,他就不該把那個混賬摁鍋裡!他氣自己,又無處可以發洩,将自己當成沙包,怒錘自己胸口。
比恩眼角淚光點點:“要是多蘿西真的有什麼好歹,我就陪她去!總得有人陪着她的。”
“别吓自己比恩,多蘿西大概是腸胃炎,昨天鬧了那麼一通,又吃了不幹淨的飯菜。”瑪麗找出消炎藥給多蘿西吃下,又給意識迷蒙的多蘿西灌上一碗苦澀藥湯。她将多蘿西放平睡在車後座上,輕聲安慰多蘿西等帳篷搭起來再去帳篷裡休息,現在先在車上好好睡上一覺。
不得不承認,腸胃藥雖然難喝但有奇效,胃絞痛逐漸平息,隻有以為發燒的渾身酸痛還困擾着多蘿西。多蘿西這次睡得斷斷續續,誰都沒有來打擾她,連維克都沒有出現嘲笑她的脆弱。隻有亡靈在夢裡刷存在感,一遍遍質問多蘿西為什麼要趕盡殺絕。
“滾!滾開!”亡靈緊緊纏上她的手臂,眼睛充血暴突,腦漿和血液在額頭正中傷口混成一團惡心的粉色向外淌,質問着多蘿西逼近。多蘿西掙紮着要甩開他,擡腳向他猛踹,亡靈出奇頑強,拽着她的手臂不松手。
“多蘿西!多蘿西!”比恩幾乎将多蘿西從座位上拎起來搖晃,才将多蘿西從夢魇中喚醒:“做了什麼噩夢?”
“比恩!我害怕······我殺死的那個人他一直纏着我不放,我害怕!”剛從噩夢裡清醒過來的多蘿西慌張非常,抱住比恩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。
“别害怕,别害怕,他已經是個死人了,而死人什麼都做不了。”比恩将自己的槍交給多蘿西:“他來夢裡找你你就再給他一槍,他活着的時候你能殺死他一次,就可以在夢裡殺他第二次。”
多蘿西抱着手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:“比恩,可是我殺了一個人,我是不是很壞?”
“不不不,你不是壞人,壞人是一個相對概念,對我們來說你是為了保護瑪麗蓮才開槍,你當然是一個好人。我和文斯在戰場殺 死過不少人,難道你覺得我們是壞人嗎?而且多蘿西,道德标準在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之前不值一提,你不需要過分要求自己。”比恩沒有教育過孩子,隻會教授多蘿西自己一直以來的為人準則。
“比恩,你在教多蘿西些什麼東西?我隻是讓你叫她去帳篷休息!”瑪麗見多蘿西久久不出現,過來看看他們,恰好聽見比恩的話,制止他繼續教三觀被擊成散沙,又被比恩胡亂重塑的多蘿西。
瑪麗趕走比恩,坐上車将多蘿西抱在懷裡:“多蘿西,你遇上了什麼困難?”
“今天有個人要傷害瑪麗蓮,我開槍擊殺了他。”多蘿西向瑪麗的懷裡靠了靠,還小心不讓自己的鼻涕蹭到瑪麗身上。
“做得很好,面對危險就是應該殺伐果決。”
“可是我害死了一個人,明明我可以隻讓他失去行動力的,但是我開 槍殺了他。”多蘿西将比恩給她的手槍扔在車後座上,并不想再撿起:“他可能也隻是想活下去而已。”隻是用錯了方式,想要從别人那裡不勞而獲。
瑪麗拿過手槍,又放進多蘿西手裡:“我很開心你有這樣的道德觀念,多蘿西,你尊重所有人的生命這點非常好。可是你也要意識到,在那種情況下,能保護好身後的朋友的決定就是最好的決定了,危機情況下總是考慮不了那麼多的。在戰場上,不要為面前倒下的敵人悲痛,你要知道你開的槍也是在保護自己和朋友的生命。而且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,是他同類相殘在先。他偷襲我們時就應該要知道自己可能要承擔失去生命的風險,所以你不用自責,他隻是自食惡果。”
“比恩有些話還是有道理的,你的一切都要以自己的意願為先。如果有人要傷害你,那麼清理這種垃圾的時候沒必要為他們可惜。”瑪麗最後一句話語氣冰冷,沒有情感的尾音冷得要掉下冰碴。
沉重鐵塊又一次回到手中,這次多蘿西沒有那麼排斥它了:“所以我并沒有做錯。”
“是的,你沒有做錯。槍是武器沒錯,可是要怎麼使用它完全由你決定,當然,你下次還可以用它讓對手隻是失去行動力。不過我還是建議在遇到危機情況時一次就永絕後患,畢竟有些機會沒有第二次。”瑪麗檢查多蘿西的體溫是否已經恢複正常:“你的體溫好多了,我們回帳篷休息吧。”
這一次多蘿西終于安心入眠,夢裡沒有亡靈和劫匪打擾,隻有比恩的鐵鍋白煙袅袅,她和瑪麗蓮圍着鐵鍋,監督比恩少放些鹽。維克向空中抛擲幾顆石子,好像想學會雜耍的本事,不慎被砸中“诶呦!”地叫。瑪麗和比恩在支起的小桌上邊看地圖邊計劃下一個目的地,聽到聲響和多蘿西、瑪麗蓮一起看着維克笑。
新營地的生活簡單平淡,沒再遭遇偷襲這類驚心動魄的事情。幾天後,外出尋找物資回來的比恩一手背在身後,一手招呼多蘿西過去。
多蘿西好奇比恩藏了什麼東西,神神秘秘還一臉興奮。她走近比恩,懷裡被塞進一個鐵皮罐頭:“我聽說你們中國人會給生病的小孩吃水果罐頭,這次去商場找物資特意找了找,你看看是不是?”
“雖然中國北方确實有這種習慣,但是那裡吃的是黃桃罐頭。這種荔枝罐頭在南方比較常見。”多蘿西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,擦擦罐頭上不知道在哪裡沾來的灰塵,看清包裝上的水果品種。
“哦——”比恩跟着多蘿西蹲下身,一臉懊惱:“那我找錯了。”
“沒有沒有,荔枝罐頭很好,我喜歡荔枝罐頭。謝謝你。”多蘿西将罐頭塞進衣兜:“我們晚飯分着吃吧?大家應該都會喜歡這種糖水的。”
“沒事多蘿西,我帶回來兩三罐,這罐你自己吃就好。”比恩拿過罐頭,撬開蓋子,和勺子一起遞給多蘿西:“你還是個孩子,有的時候不需要那麼懂事。生病難受就直說,好吃的東西自己偷偷藏起來吃也沒關系。這個世界因為不負責任的大人沒有那麼美好,但你不需要因為這些就逼着自己成熟,慢慢長大做個幸福的孩子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。”
多蘿西舀起果肉喂進嘴裡,很甜,太甜了,以至于她控制不住自己流下淚水,滴落進罐頭裡。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黃昏,但是多蘿西屈腿坐在石頭上,能清晰感知後腰槍托裡的槍支。她不再畏懼向敵人開槍奪去他們的生命,因為她和她珍視的朋友的生命高于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