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魔頭,你可真是天縱奇才,怎麼會想到去開鎖的?”
季罂摳着腦袋,“我隻是碰了一下,匣子就開了。”
“你不覺得奇怪?”
“是很奇怪。”季罂擰着眉心,“也不一定就是我打開的,當時還有人也碰到過匣子。”
“還有誰?”
“公主瑩的侍女紅玉。公主咬定是她打開了匣子,邑公就把她抓進了死牢。”
公王段默了默,“那你知道為什麼嗎?”
“為什麼啊?”季罂搖頭。
公王段道:“天底下流傳着一個說法,帶星命的人會開啟木匣放出妖蛟。但他們不知道的是,開啟匣子必須要雙星二人才行。”
竹笠下的聲音有些陰冷,“也就是說,那個侍女和你,便是雙星。”
季罂知道自己是雙星中的一個,但不知道那個女孩也是。
她直直盯着公王段,眼底浮上陰翳,實在不像一個稚子該有的眼神。
“你也要我死?”
公王段無語至極,“蠢東西,真正要殺你的人就在山腰茅屋。那臭道士乃摘星司第一獵龍師,術法了得,性情古闆,立誓畢生以殺你為任。眼下隻是礙于裘無涯才不得動手,一旦你離開混元宮,他必将殺你。”
季罂不知道死的滋味是什麼,但應該不是什麼好事。
她問:“紅玉是不是死了?”
“死不了。”公王段目光淡漠,“李鹿玄錯過了你,就會轉頭去救她。”
季罂還沒問李鹿玄是誰,公王段就道:“那個人才是不要接觸的好。他是我師弟,我們關系并不好。”
接着他又問:“匣子打開之後,你看見了什麼?”
提到這個季罂就更氣了,“什麼也沒有,全是灰。”
“不對,你再仔細想想。”
季罂搖頭,突然睜大了眼睛,“一條大黑蛇。”
“紅玉說公主瑩的身後有大蛇,公主瑩以為她是戲弄人,打了她耳光。可我也看到了,燈籠那麼大的眼睛,黑布隆冬的,難看死了,一點也沒有我的小飛龍好看。”
“飛龍?”他抓住重點。
季罂目光飄閃,“是我養的小蛇。”
公王段将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,勾了勾嘴唇,“是麼。”
夕陽斜墜,涼風掠過松林,季罂以為他又睡着了,蹑手蹑足地爬過去,悄悄捏住笠檐一角。
快要揭起的刹那,睡着的人再次醒了過來,将她的手腕牢牢攥住。
“這樣可不行,我說過的,你得拜我為師。”
公王段按住竹笠直挺挺坐起來,至始至終也沒有露出過眉眼。
季罂覺得沒意思透了,作勢要走,公王段喊了一聲“定”,她的雙足立刻被定在了地上。
季罂怎麼也動不了,低頭看去,密密麻麻的蟲沿着腳背爬上褲腿,吓得她緊閉眼睛破嗓大叫,“快把蟲子弄開,我怕。”
“叫我師父。”
“……師父,師父。”
公王段得了逞,掐指默訣,燃起的幽藍火焰将蟲化為一片灰燼。
定身術解開,季罂癱坐在地,惡寒地縮成一團,總覺得還有蟲在身上爬來爬去。
公王段笑話她,“蟲子也怕成這樣,碰上妖魔豈不要吓死。”
季罂氣呼呼鼓着臉,望着那攤尚未燒完的餘燼,小心翼翼地問:“你是妖還是鬼?”
“非妖非鬼,非人非神。”
季罂又問:“那你見過宇宙焰嗎?”
公王段目色微黯,“當然見過,你想知道,以後就會知道。”
眺着高聳入雲的巍巍山峰,他想起八年前騎着牛離開北枷山,趕到孟候府的情形。
雙星淩空,成千上萬的嬰兒在那天夜裡降生,其中兩人身帶星命,而他找到了其中之一。
“季罂。”
說來季罂這個名字還是他取的。
連同“四不行”約束她的谶語也是他批的。
季罂都沒反應過來,他是如何知道她名字的,公王段已經朝她行來。
“你既拜我為師,為師要告誡你兩件事。”
“其一,要想活命,你必須設法解開魔父之力。”
夕陽金色的光落在他修長的指節,季罂眨了眨眼,食指已如羽毛般撫過她的眉心。
“為師送你一樣見面禮。看看你身上。”
季罂低下頭,身上的道袍如潮湧退去,一襲暗綠裙衫上身,裙袖綻開金泥暗紋。
她又摸了下腦袋,從丫髻扯出兩根鮮紅的穗子,小嘴頓時不高興地撇下去,“師父,這個不好看。”
公王段卻得瑟道:“這是綠霞錦,鲛人所産龍绡,再由天女織成,能避水火,能驅風雪,能抵邪祟,一般人想穿還穿不上。”
季罂繼續扁嘴,“我就是一般人,可不可以不要?”
公王段:“當然不可以。”
季罂:“……”
“小魔頭,跟為師來。”
公王段喚她,背手走到了崖前。
季罂擡眼望去,大片金芒散落,好似夕陽捶碎抛向天空,一個仙風道骨的仙人站在其中。
布衣竹笠的中年人不見了,眼前是滿頭華發的長須老人,染金佩玉的玄袍迎風飄舉。
公王段仰首大笑,抓過她來幾個縱跳,季罂再回神,已置身在雲層上。
放眼俯瞰,萬物微如塵埃,季罂震撼到張大了嘴,“我們在雲上!我上天了!”
公王段輕撫着她的發頂,看着腳下雲海中流淌的清氣雲霧,喃喃道:“你本就該立于此處,俯窺人寰。凡在你羽翼所及處,衆生都能和睦。”
季罂還沉浸在天上的奇景中,聞言問:“你說什麼?”
公王段搖搖頭,問她:“你想學什麼本事?”
季罂晃着頭,“我什麼也不想學。”
“那就讀書吧,石洞中有書千萬卷,夠你讀上一陣了。”
“不過在這之前,為師要告訴你第二件事——”
他理直氣壯道:“你師父我不會做飯,不會洗衣,你要做飯洗衣。”
季罂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