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也狄将眼眸一眯，立時傳人準備坐騎黑麒麟，“老朽要進宮一趟。”

季罂這邊從天師府出來，便一路來到了王宮裡。

今日紅玉姬和夏王在禦園觀賞白鶴之舞，旁邊一堆妃嫔姬妾作陪。

也是怪，季罂一眼就看出不是紅玉姬，更像那個和紅玉姬越長越像的靈樞。

季罂癟了癟嘴，悄無聲息地來到後宮，兜兜轉轉走了一圈，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紅玉姬修煉時的栖身之所。

紅玉姬一向隐藏得好，沒有料到會被季罂輕松尋到。

“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？”她問。

紅玉姬從床上下來，季罂坐在池塘的闌幹上，認真地回道：“很簡單阿，因為你不會獻媚。”

紅玉姬手撫驚虹，冷道：“這裡守衛衆多，很容易将人引來。天快黑了，你最好是盡快離開這裡。”

季罂不禁啧道：“我發現自從你說了要和我分道揚镳後，就變得和剛認識那會兒一樣，冷酷又無情。”

她要這麼說，紅玉姬也不否認，“季罂，我還你七字訣那日，便是做了徹底的了斷。你要是不想死，以後就不要再作出主動送死的蠢事。”

她發過誓了，不能再違背誓言。

季罂聞言愣了愣，捧着心作出傷心的神色，“小美人，你突然這樣傷我的心，我委實難過。”

“我不想殺你。”紅玉姬看着她，眼底射出一道冷光，“從我再見到你，我就不想殺你，你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我。”

她取下驚虹，長鞭指向對面的人，生氣的黑蛟發出怒聲嘶吼，張開的深淵大口狀似要将人吸入腹中生吞活剝。

季罂的發髻被妖風吹亂，她扶了扶鬓，“我知道，殺我非你本意。”

紅玉姬：“即便不是我本意，以你我如今的立場，已經很難再同路而行。”

季罂搖頭一笑，“罷了，我今日隻是順道而來，此刻天色已晚，也是該回去了。”

她揮了揮手，縱身跳上房頂，丢下一句，“小美人，再會了。”

下次再會，也許就是交戰了。

紅玉姬看着她離開的方向，今夜星辰漫天，想必路很好走。

*

施也狄跟着妖氣追到宮門後，忽然又察覺方向不對，便立刻掉轉了方向，驅使黑麒麟追上去。

駕着雲鶴的季罂發覺有人跟來，不動聲色地按落在一片樹林。

她進入樹林深處，果然将施也狄引了進來，不過對方也非常警惕地觀察了一陣。

他騎乘的黑麒麟和他一樣謹慎小心，而且嗅覺異常靈敏，走了幾步，眼看要朝着季罂方向來了，又突然頓住，沒再深處走。

季罂也不是擔憂他找到自己，相反，她甚至希望他能找到她，讓她能夠在第一時間領教這位老臣的手段。

然而讓她失望了，施也狄的疑慮很快打消了，騎着黑麒麟離開了這裡。

季罂嘴角勾出一絲揶揄的笑，喚出雲鶴，立時趕回羅邑。

她和昭炎道：“天師的法锏不愧是仙家至寶，我根本不能近他的身。攻打王畿可能沒有我想象中容易。”

昭炎：“道法萬千，相生相克，女君總能尋到克制之法。”

說的不錯，施也狄是她的克敵，那麼世間一定有施也狄的克敵。

季罂問：“索差的戰報怎麼說？”

昭炎：“索差一路殺過去，十分順暢，如今已經兵臨王城之下。大殷王要求赦免城中百姓，才肯開城投降，還請女君示下。”

“我欣賞殷王的識時務。”季罂想了想，“你傳信給師兄和索差，我這就去接受降，讓他們莫要傷大殷一草一木。”

*

隔日，季罂率軍前王大殷受降，大軍紮營在城外，索差和相柳宜押解大殷王族于城門跪迎。

大殷王袒膊露肉，手捧王玺，向馬上的季罂道：“女君仁慈，寬恕我無辜子民，免我大殷生靈塗炭。”

他低下高貴的頭顱，眼中飽含淚水，有憤怒，有屈辱。

他一定在想，你侵犯我的國土，我還要感謝你的不殺之恩。

季罂看得清楚，也看得出他有多恨，卻共情不了這個世道的軟弱。

讓他失去地位的，是他不夠強。

她道：“你應當明白，你遲早會被取代。你确實應該感謝我，在我這樣的妖魔手裡，你還能活着感受屈辱。”

大殷王又能反駁什麼，隻能道一句：“不敢。”

季罂不禁一笑，和旁邊的相柳宜道：“師兄，我突然有些懷念人即為神的時代，他們真正做到了和妖魔神共同享受這個世界，人們還為他們的犧牲塑像立廟，紀念他們與天争鬥的神勇。真可惜，他們的後人徹底屈從神意，淪為神的奴仆。”

路旁成千上萬的大殷子民都彎曲了脊梁，向強大的敵人屈服。

季罂策馬走過，感覺到一道充滿憤恨的視線，她定定看過去，這樣的眼神竟是來自一個少年。

對，就是這樣的眼神才對。

馬馱着季罂，她高高在上，沒人看得清她的面容，她就像一輪耀眼的太陽，讓人無法直視。

她對衆人道：“在我的轄下，你們和申國的降民是一樣的，都需要修築城牆，煉制兵器，種地屯糧，裁制戰衣。”

她對王族說：“你們依然可以住在宮殿，但也僅此而已。當然，你們也可以選擇為我效力，獲取戰功。”

索差道：“世仇是無法泯滅的，不殺光這些遺民，或許有一天會遭到反撲。”

季罂聞言冷笑，“那我還要殺了所有人，不僅僅是遺民吧。”

索差還要再說，季罂擺手制止，問道：“晏骁又逃到哪裡去了？”

索差：“我去将他捉來。”

季罂點頭，“不要讓他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