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坐在對面的陸州沉默地看着仿若大型貓科動物的青年,良久,他冷靜道:“我說過了,離開幕落山莊的所有物件……”
“這次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。”殷予桑伸手勾着桌上的水果盤子邊緣,艱難地抱到懷裡,“雇主的弟弟出了點事。”
陸州身為幕落山莊的堂主,負責京州消息傳遞,京州所有弟子收集的信息,先過其手,無一遺漏。
他想起弟子今日遞上來的信息,彎起唇,屏退旁邊倒茶的青樓女子:“宮主原是想買消息。”
他把茶杯放到殷予桑的面前,笑容恰到好處:“紀家的消息,目前分為三等價格,低等一百兩,中等三百兩,高等六百兩。”
“宮主想要哪個價格。”
價格由不同的信息主體分好幾等,不同價格所得的精确度不同,自然也會因買家想要的消息而不同。
說得好聽點,是浮動價格,難聽點就是看人宰客。
殷予桑慢吞吞地往嘴裡丢着葡萄,似乎在考慮價格,直到一整盤的水果全入了嘴,他才開口道:“六百兩,再附送我一條一百的。”
陸州皺眉,雖已做好會被講價的準備,但青年沒像以往般砍半再抹個零,反倒讓他愣了下。
“可以。”他朝候在不遠處的弟子招了招手,示意他将提前準備好的契約拿出來。
弟子從袖子内取出一沓紙,翻翻找找然後抽出一張,放到殷予桑面前。
小小的紙張上寫滿了條條框框。
“看看,若你覺得不合适還能再改。”陸州對殷予桑說完後,轉頭吩咐弟子,“讓廚房再上一碟果盤。”
殷予桑沒看條例,拿起筆沾墨,在空白處添上信息,最後按下手印。
“帶着契約去伏音宮取錢。”他把紙張推到陸州面前,再次躺回椅子裡,“我要紀昭舟前幾日在這座青樓内的所有細枝末節,包括那個被拍賣的小姑娘。”
陸州收契約的動作徒然頓住,他擡頭,似笑非笑道:“宮主似乎誤會了,我們隻提供信息結果。”
“嗯哼。”殷予桑微笑道:“你好像也忘了,結果我能自己查,伏音宮潛藏在京州的弟子也不是吃白飯的。”
隻不過相較于專職的幕落山莊而言,他得不到過程。
兩兩相望,唯餘無語。
陸州重新把紙張攤開推回去:“既如此,需得加錢。”
殷予桑沒動彈,他瞥了眼端着果盤上樓的弟子,幽幽道:“加錢也行,但你得幫我一個忙。”
“這座青樓的老鸨擊鼓冤,聲稱紀昭舟虐殺樓裡的姑娘,要他抵命,我要你出面作證,人不是他殺的。”
陸州見他一次次地讓步,雖然每次讓步都會出現新條件,但那些附加條件微乎其微。
“你怎麼能确保人一定不是他殺的。”
殷予桑窩在椅子裡,撐着腦袋,眉心的朱砂痣在燭火和香爐煙霧裡紅得豔麗。
果盤上桌,他拿起葡萄扔進嘴裡:“當夜我回來過,他不在青樓,那個小姑娘也不在。”
“據他所言,醒來時已在丞相府内,那小姑娘與其相伴,他給了一筆銀子将人送回老家,現今安然無恙。”
話落,他瞧見候在一側的弟子面容閃過一瞬的高興,繼而又很快陷入哀傷。
他像是發現了新奇之物,盯着弟子彎了彎眼。
陸州發覺他的視線停在弟子身上,順着也瞧了一眼,眉心輕蹙:“你先下去。”
“我記得他。”殷予桑望着消失在樓梯口的弟子背影,“那天他也在。”
陸州倒了杯茶水:“第一次出莊執行任務,不用在意。”
“所以呢,作證嗎。”
陸州垂眸淡然地喝茶,沒作聲。
一樓大廳的吵鬧漸濃,仿佛進入某種高潮,就連絲竹樂也變得激昂,花樓内越是熱鬧,也代表着外頭的夜色越深。
“江湖與朝堂井水不犯河水。”陸州擡眸,“宮主現下是想把水攪渾不成。”
青年面無表情地吃着果盤,似乎壓着情緒,顯得有些煩躁。
見他不說話,陸州展眉一笑:“宮主的任務失敗,不回荊州,反而留在丞相府給官宦家的姑娘當男寵,難不成是心許紀三姑娘。”
“你說話真難聽,她是我雇主。”殷予桑腕間用力,葡萄破空而出,杯子碎裂混合着驚呼一道響起。
大廳似乎起了紛争,醉醺醺的公子哥滿臉通紅,拍着桌子破口大罵:“你知道我是誰嗎,敢跟我搶人……”
被指着鼻子的人索性掀翻了桌子,站在凳子上俯視着公子哥,回以同樣的語言怒罵。
附近的賓客一邊退避一邊看戲,近乎要把屋頂掀翻。
兩人也跟着看了好一會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