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夜無風,萬籁俱寂,一隻黑鴉兀地從清月前急速掠過,皎白的弦月蓦然閃過一絲猩紅,尖利的叫聲墜入閉燈後的窗棂,良久,一根烏黑的羽毛緩緩落下。
帷幔後,一面容姣美的女子伴着略微沉重的呼吸聲阖目而憩,她秀眉微蹙,額上冒着細密的汗珠。
夢中血色一片,屍橫遍野,陣陣哀嚎聲不斷。
她又做了那令人可怖的噩夢。
西玖睜開眼,拭去了額邊的汗珠。
不知為何,自從她來到了這裡,做噩夢的頻次便明顯增加。
她起身推開窗,想借清涼的夜風讓自己清醒點,可當涼風拂過,她非但沒有好受些,頭卻越發的沉重。
随後,在她的鼻息之間,嗅到一絲不屬于這裡的邪氣。
西玖連忙施法隔絕,待靈台清醒後,便聽到一陣敲門聲。
“小姐,該梳妝了。”
梳妝?
西玖帶着滿臉疑慮推開房門。
“這麼晚了,你們來做什麼?”
門口站了三四個丫鬟,她們全都低着頭,手中拿着大紅的喜服與頭冠。
“給小姐梳妝,出嫁。”
為首的丫鬟慢吞吞地說着,臉上毫無神采。
“與裴容的婚期都未定,嫁誰?”
西玖問道。
但那些丫鬟并未回答她,嘴裡一直重複着:“給小姐梳妝,出嫁。”
此時一陣震天的喜樂傳入耳畔,院内的燈火驟亮,林氏夫婦邁着僵直的步履向西玖走來。
“商兒,快些梳妝,莫誤了吉時。”
他們推搡着西玖進屋,行為似一個個提線木偶。
西玖的腦海中閃過那晚所看見的無臉迎親人,意識到他們也是像那客棧老闆一樣被控制了。
她正欲施法将他們弄暈,青榭卻已經先她一步了。
看着倒在地上的人,西玖開口道:“他們被控制了。”
“這是夢貘的幻術。”
青榭淡淡地說道:“我要出去一段時日,你莫要插手夢貘之事,等一切都解決好後再取帝皇血也不遲。”
西玖微微點頭,倘若青榭這麼說的話那必定是有了解決的法子。畢竟他之前就猜到魂蝶族需要碧藍之心,提前将碧水珠給了她。
“師父會幫我嗎?”
月色下,西玖的瞳孔如黑曜石般美麗明亮,深邃的眼眸中竟摻雜着一絲希冀。
青榭的睫毛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,随後他别開頭,沒有回答她,隻是用疏離冰冷道:“勿聽、勿看、勿管。”
她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,但她也不過多地詢問,垂頭低聲說道:“徒兒明白。”
西玖原本以為今晚破了夢貘的幻術,這無臉紙人接親的戲碼便會就此結束,誰曾想,第二晚他們又“咣咣”地來敲她的房門,第三天依舊如此。
世人都道事不過三,這第四晚他們總不能來了吧?
可當敲門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,西玖坐在床頭長長地歎了口氣,她這幾日沒睡得一次好覺,這還能不能消停了?
她披上衣服,往門口設了個結界防止他們闖進來,然後便從後窗逃了出去。
看來這個夢貘妖沒接到她是不會罷休的,而青榭又告誡她不能身陷此事,那她便隻能去尋求君轍幫忙了。
西玖披着月色來到了将軍府,她走到君轍的房門前,卻發現屋内燈已熄。
才不過亥時三刻,他竟早早地歇下了。
她腳步一頓,準備打道回府,可轉念又想到門口那些煩人的家夥,決定還是叨擾一下君轍。
她擡手叩門,隻是第一下,門便自己打開了。
月光穿過門縫照了進去,隻能依稀地看見裡面的陳設。
“君轍?”
西玖輕輕地喊了兩聲,便推門而入。
屋裡頭靜悄悄的,連微弱的呼吸聲都不曾聽見。
君轍莫非不在?
她抹黑往裡面蹑手蹑腳地走去,不知走到了哪,突然出現一股力量将她放倒,整個人完全地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水桶中。
西玖掙紮着想要爬起,卻被人用力摁住,一隻強有力的手死死扼在她的脖頸處。
“你是誰?”
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西玖喘着氣淡淡地說:“是我。”
君轍打了一個響指,燭台上便亮起了一根蠟燭,借着微弱的光芒,他才看清了西玖的長相。
他将西玖放開,雙手搭在桶沿邊,勾着嘴角慵懶地看着她,“掌門大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,難道是隻是為了來看一眼美男出浴圖嗎?”
視線中,君轍赤裸着身體挑眉望向她,眼中滿是戲谑,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君轍的浴桶裡,連忙閉眼轉過頭。
“胡說!”
君轍歎了口氣,裝作很無奈的樣子。
“我沒有胡說,不然掌門大人為何還坐在這裡不肯離開呢?”
西玖低頭一看,自己竟然跪坐在君轍的雙腿之間,耳根瞬間紅了一半,連忙跨了出去。
“你下次若再如此,休怪我不客氣!”
君轍淺笑,起身走到西玖的身後問道:“唔,那看來是我猜錯了。”
他說着說着,慢慢低頭靠近西玖的耳邊,“我就說掌門大人郎心似鐵,怎麼會對我起别的心思。”
寂靜的夜晚中,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那麼敏感。
君轍說話時呼出的溫熱氣息輕掃在西玖的耳垂上,帶來一陣酥癢,她的心也不自覺地驟然加快。
她自然是郎心似鐵,薄情寡義,她不會為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動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