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容自幼長于山中,幾乎很少接觸外人,常年避世清修導緻她五感異常敏銳,更能捕捉到常人輕易不可感知的氣息。
她在街頭發生騷動時便隐約察覺到風中傳來一股微弱的妖氣,這感覺在美人下轎後更加強烈。
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斷,韶容從二樓匆匆追下,眼見沈氏與掌櫃站在隔間取布,腳步微一遲疑,想去和沈氏說一聲又怕失去那位美人的行蹤,最後還是扭頭往外追去。
出了店門,街上已不見美人一行的身影,韶容心裡“咯噔”一下,四下尋找,忽而瞥見幾間商鋪外,跟在美人身後的婢女正欲關門,幾個闊步向前,趕在門關上之前擠了進去。
婢女吃驚的看着眼前闖入的小娘子,瞪直了雙眼。
韶容尴尬的沖她一笑,眼睛瞟見屋内的陳設,右邊放着一大張桌案,上面整齊的擺着剪刀針線還有零碎的布料尺頭,案旁似乎立着一個木制架子,這裡應該是一處成衣店。
婢女見她半晌不說話,生出幾分惱怒,氣惱道:“你是什麼人?怎麼這樣闖進别人家?還不趕緊出去!”
韶容靈光一現,信口胡诹道:“我也是來取衣服的!”
婢女半信半疑,狐疑的眼光不停朝她打量,但是卻沒再開口趕她走,隻在心裡埋怨孫掌櫃做事太不靠譜,明明約好了自家姑娘的時間,怎麼還讓别人上門取衣。
韶容見她輕易便信了自己的話,不禁長舒一口氣。眼前堂中不見那美人身影,想必是被帶去了内院,自己不妨趁她不在,先探探這個婢女的口風。
婢女明顯經常來此,熟門熟路的坐在桌案對面的雕花木椅上,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涼水。自家姑娘每次去内院都要好久,也不允自己跟上,隻能坐在這裡等她出來,再一同回去。
韶容上前坐在了另一側,兩人中間隔了一方小幾。
剛一落座,那股熟悉的妖氣又出現了,比之前在樓上感受的更加微弱。
韶容心頭輕輕一跳,本以為是那美人身份有蹊跷,不成想這股妖氣竟是從她的婢女身上傳來。
之前隻是想探話,此刻的注意力卻完全放在了眼前婢女的身上。
“你家姑娘生的這麼貌美,能被選中跟在她身旁伺候,你的容貌也是不俗。”
婢女正等的無聊,難得這次有人陪她一起,本想一起說說閑話打發時間,聽見韶容開口就誇自己,不禁沾沾自得,掩嘴謙虛道:“還是姑娘擡愛,憐我新進樓無依無靠,這才點了我貼身伺候。”
進樓,韶容恍然。
之前見那位美人生的明豔動人不假,可舉手投足間不像是清白人家的女子,本以為是哪位權貴的妾室之流,如今聽婢女所說,更像是煙花之地。
韶容認真看着面前的婢女,細眉塌眼,鼻梁扁平,離得近了甚至隐約可見臉上的斑點,神色越發誠懇:“你氣質清秀可人,這才能被你家姑娘一眼相中,實在不必太過謙虛。”
婢女聽後,愈發高興,之前被她闖入門裡的不快也消散了,語氣頗為親近:“我叫紫佩,你呢?你也是來替家中主子取衣服的?”
韶容今日出門穿的是家常舊裳,料子也是最常見的細布,紫佩把她當成富貴人家的丫鬟也是情理之中。
韶容順勢應道:“我叫素心,我家小娘子可喜歡這家店主的裁衣了。”
紫佩聽她說小娘子,了然一笑,一副我懂的神情,有心開口指點她:“現在還是小娘子,穿了這家店裡的衣服後,很快就會成夫人了。”
韶容聽的一頭霧水,不明白衣服和夫人有什麼關系,隻她眼下為了不暴露,隻好胡亂點點頭,将此話揭過。
紫佩卻仍不肯放過這個話題,眼裡滿是豔羨,略有些嫉妒的開口:“我知道自己這副容貌在樓裡定會收到排擠,好在姑娘心善,這幾日也總是讓我在一旁陪客,我才能有機會接觸到他那樣的公子......”
紫佩眼中流露出崇拜癡迷的神色,話音也逐漸變低,幾近呓語,韶容趁機越過小幾,朝她靠近幾分,左手凝聚些微靈力,不動聲色的摸上了紫佩的衣袖——
“虹鸢姑娘慢走,這次您訂的小衣新奇極了!我裁了一輩子的衣服,就沒見過這麼大膽出挑的!”
孫掌櫃豁着腰,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花,面帶讨好之色,極力逢迎着走在身前半步的虹鸢姑娘。
“有了這件衣服,您心中所想之事必定能成!我先在這提前祝賀姑娘了!”
虹鸢耳中聽着孫掌櫃的奉承,不為所動。兩眼目視前方,眼神平靜無波,神色冷淡,仿佛孫掌櫃的話不是說給自己聽一樣。
進到堂裡,虹鸢一眼便盯住了坐在紫佩身邊的陌生小娘子,韶容端坐着身子,眼觀鼻鼻觀心,仍能感覺那道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許久。
孫掌櫃落後一步,瞧見堂中情形,“哎呦”一聲叫了出來——
“這是怎麼個事兒?紫佩!還不快來扶着你家姑娘!姑娘東西已經取到,準備回去了。”
說完面向韶容,又道:“你又是什麼人?怎麼會坐在這裡?”
紫佩乍見虹鸢走了出來,想起剛剛自己無意識說出來的話,不免眼跳心驚,兩三步上前去,語調微顫的行禮:“姑娘,您出來了!”
虹鸢聽見紫佩行禮後,看向韶容的視線收回,瞥見面前低眉惶恐的紫佩,眉眼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冷意。
片刻才“嗯”了一聲,淡聲詢問,“這位小娘子是?”
紫佩回話:“這位也是來取做好的衣服。”
虹鸢不置可否,“回去吧,時候不早了。”
紫佩從孫掌櫃手上接過布包,将店門重新打開,扶着虹鸢出門。
孫掌櫃目送二人離開,走到韶容身前,不解的開口:“你來取什麼衣裳?何日下的訂單?”
韶容慢吞吞的起身,從虹鸢和紫佩的相處來看,虹鸢斷不是紫佩口中和善心軟的人,腦中回想剛才接觸到紫佩後一瞬間看到的畫面,心中有些擔憂。
聽見孫掌櫃問話,随口敷衍道:“是我弄錯日期了,改日再來。”
孫掌櫃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,看着小娘子離開的背影,小聲嘀咕:“難道是我最近趕着醉金樓的單子,真漏了其他人的?不過像虹鸢這種出手大方的,做她一筆抵過别家十筆啊!”
說完得意的哼哼兩下,回到桌案旁繼續忙自己的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