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洵知道母親是難産而死,自己更是一眼不曾見過,幼年時期也曾羨慕别家孩童,跌倒了哭了有母親抱着哄,自己身邊隻有一群奴仆,他們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,可眼裡隻有對江安王世子這個身份的恭敬,不會像别的母親那樣輕聲細語的安慰,摟在懷裡用手輕柔的拍哄。
長大後開始跟着江安王請來的武師學武,小小的人才剛會蹲馬步,便被捉着開始學練拳,沒有一日停歇。
傍晚休息時,他喜歡偷偷爬上牆頭,看牆外匆匆而過的各路行人,稚童磕磕絆絆的背出《三字經》的前幾句,牽着他手的婦人便會高高興興的他買糖,誇他真棒。
那時的江洵眼裡充滿了羨慕,可不管他多麼努力,父王都不會誇贊一句,隻會安排更多的課程。
次日再練武時,胳膊酸疼的怎麼也堅持不住,恰巧柳姨娘就站在院子裡,江洵放下胳膊,拔腿跑向柳姨娘身前,想要将酸痛與難處都說給她聽,
可柳姨娘眼裡,卻是濃重的化不開的失望。
她沒有像那婦人一般哄他,更沒有獎勵他糖果,而是用失望的語氣對他道:“你是王爺的孩子,也是府中唯一的世子,你不能這麼嬌弱。”
江洵不是沒有怨過恨過,可當他想去和父親告狀時,隻看見父親在書房裡對着芸娘的畫像發呆,一坐便是半天,他便什麼責怪埋怨的話都說不出口。
自那以後,他便懂事起來,沒再奢望自己不會有的東西。對自己的要求也更為嚴格,文韬武略樣樣精通,成為了上京城中最優秀的勳貴子弟,也成為了他人眼中,清冷不羁的江安王世子。
往日如水,如今的江洵再也不是會想找人安慰的小童,況且十八年前上京城宮變後,父親就成了這副模樣,他必須站起來立住了,這個王府才不會倒。
江安王見江洵就不說話,不由打趣道:“怎麼?說到成婚你竟然害羞了?隻可惜,王府中沒有一個正經的主母,我眼下又成了廢人,倒是拖累你的親事。你若是有喜歡的,隻要對方身家清白,人品尚可,隻管去聖上面前求他賜婚做主。我與你柳姨,隻會替你感到開心。”
江洵略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,顯然不想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。
江安王見他這樣,呵呵笑了兩聲,隻是心裡暗歎,終究是自己虧欠了這個孩子。
“王爺!世子!宮裡來人了!”王管家站在門口,神色緊張的通禀道。
江安王似是早料到一般,眼皮都沒擡,淡漠道:“帶他們過來吧。”
王總管應聲,回去給來人帶路。
江洵眼底閃過一絲陰霾,他側頭看一眼父親,最終什麼都沒說。
擡手招來小厮,讓他們把江安王擡回屋中躺下,然後便可下去了。
一切安頓好,王總管正好領了幾個人踏進了觀瀾居。
來人是聖上面前得力的趙公公,還有兩位天機府的道士,都是熟面孔了。
趙公公先給躺在床上的江安王和一旁的江洵行禮,笑咪咪道:“前兩日聖上龍體欠安,今日下朝後便派奴才來江安王府上取藥引,還望江安王和世子體諒。”
嘴上說的體諒,可聖上要去臣子家取藥引,誰敢不從?便是要臣子的性命,也是聖上一句話的事。
江洵朝趙公公拱手,語氣真摯道:“勞煩公公跑一趟了,既是聖上所需,臣等萬死不辭。”
趙公公對江洵恭敬的态度很滿意,也不多說,示意身後兩個道士可以開始了。
兩個道士行至床邊,一人将江安王身上的錦袍脫至腰間,露出瘦骨嶙峋的上半身,另一人打開手裡的包裹,取出一根粗長的空心針,找準心脈位置,快準狠的紮下。
趙公公捧着銀碗,在針尾處接着,很快,殷紅的鮮血順着空心針的孔洞流了出來,不多時,便接滿了半碗。
這藥引,竟然是江安王的心頭血。
見碗中的份量差不多了,紮針的道士将針拔出,另取了一副藥劑貼在粗長針頭留下的傷口處,甫一貼上,就聽到江安王一聲悶哼,顯然是痛極。
貼藥的道士聽到悶哼,語帶嘲諷道:“江安王且忍着些,這副藥劑裡用的都是名貴藥材,貼上好的快呢。”
江洵站在幾人身後,目光冷冽如刀的盯着兩個道士的後背,手握成拳,手臂上青筋浮現,心中是恨到極緻的殺意。
整個取血的過程結束後,也不過才半個時辰。
趙公公看着兩人将工具收好,江安王陷入昏睡後,這才小心翼翼的将碗蓋上,放入錦盒中收好,随後像江洵行禮告辭:“奴才回去後會像聖上如實禀告,江安王和世子兩位對聖上的忠心日月可鑒。還請江安王好好休息,奴才就先回去了。”
江洵點點頭,将幾人送至王府大門外,這才行禮道:“多謝公公了,公公慢走。”
侯在一旁的王總管取了三份厚厚的荷包,送到趙公公及兩位道士的手上,趙公公捏了捏,鼓鼓囊囊的,面上更是滿意。又笑着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官話,心滿意足的坐上轎子回宮去了。
待幾人走後,江洵眼中一片冰冷,眼下且讓他們得意,待到來日,包括那位,必讓他們加倍償還。
皇宮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