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中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。
女人穿着一身寬大平直的古怪長袍,上衣衣長及膝,直接蓋住了下身的裙裾。漆黑的長發散落如瀑,大半垂在眼前遮住了半張面容,一張櫻桃小口在發絲的晃動間若隐若現。
女人走到院子中央停了下來,視線轉向四周,随後在偌大的院中慢慢逛了一圈,不時撥開地上的草叢,俯下身貼在地面一寸一寸的搜尋,似乎在尋找什麼。
韶容藏身在院中郁郁蔥蔥的湘妃竹後,她根本沒有想到今夜發生了新的異變,眼看那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,韶容已經能看到她殷紅的唇角挂着古怪滲人的笑意。
女人朝韶容所在的位置轉過身來,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孔暴露在韶容面前,凹陷的眼眶中一片漆黑,赫然是兩個黢黑的大洞。
韶容擡手捂住嘴,及時按下了一聲輕呼,這女人竟是被殘忍的挖去了雙目!
呼吸一瞬間變得急促,女人似是察覺到這一絲生人之氣,盯着湘妃竹的陰影處,慢慢靠了過來。
韶容心知不妙,雙手輕輕擺在胸前,做好結印的姿勢,若是被她發現了,準備先發制“人”。
院門傳來兩聲簡短的叩擊。
在靜谧的夜色裡顯得格外響亮。
崔雲栖在門外看見韶容的藏身之處就要被發現,強忍心頭懼意,在門上敲了兩下,想轉移女人的注意力。
這招果然好用,女人頓時放棄了搜尋,朝院門走了幾步,沒發現異樣後,這才回到池塘邊,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,探頭對着水面,不知在看些什麼。
夜色濃的像化不開的墨汁,厚重的籠住這一方院子,韶容擡頭看了一眼天上,月光穿不過雲層,院中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。
女人對着水面整理儀容,口中開始咿咿呀呀的哼唱。
“——看那才子佳人多眷戀,夢中歡愉嘗作鮮——”
“——羅衣三年空消瘦,始知負心薄情賤——”
韶容凝神細聽,那聲音低訴婉轉,音韻和諧,才發覺女人唱的竟是一段戲文。
難怪她的形容裝扮如此古怪,這分明就是戲台班子裡唱文戲的角才會有的穿着!
女人一曲片段哼完,散落的青絲也被绾起,臉上的兩個黑洞赤裸裸的暴露出來,更顯可怖。
韶容心中有幾分猶豫,原本崔府老太君在意識被奪時,還能保留自己的身體,可眼下情形看來,這靈體已經到了實質外化的程度,若是不加以阻止,今天過去後,恐怕世上再無老太君這個人。
可如果現在出手,雖能将靈體消滅,但很難保證不傷到老太君的身體,一時有些兩難。
就在韶容絞盡腦汁想要拿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時,一直遮擋住月光的雲層突然散開,空中一輪澄澈明淨的圓月高懸,瞬間将院中照的一片雪亮。
池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辨,女人第一次徹底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模樣,一時接受不了,情緒失控下,竟然伸出十指,狠狠的撓向自己的臉!
雖然韶容現在見到的是女人靈體的模樣,但本身的軀體用的還是崔府老太君的,她這抓撓若是落下,傷的還是老太君。
韶容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,從湘妃竹後現身,同時手中的摩诃印泛着金光,擦着女人的身體掠過,打斷了她手上的動作。
女人明顯愣住,乍見活人之下,很快忘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,揮舞着鋒利的指甲,張牙舞爪的朝韶容撲過去。
靈體本身實力不是很強,韶容難就難在不能傷了被她附身的身體,隻好無奈的在院中東躲西藏,盡量用摩诃印将她逼退,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。
崔雲栖見韶容有些窮于應付,心中焦急的同時也慢慢看出是韶容不敢放開手腳,心中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。
“衛姑娘,眼前人還是我的祖母嗎?”崔雲栖站在院牆下,心中帶着一絲期待,小心朝韶容問道。
韶容心中一喜,大贊她心思敏捷聰慧,竟然這麼快就看出問題所在,頓時高聲回答她:“身體還是,隻不過現在被靈體占住實質化了,你祖母的意識被封住,你嘗試能不能将她喚醒!”
崔雲栖與老太君感情深厚,若是能用言語喚醒她祖母的意識,哪怕隻有片刻,韶容都有辦法将靈體從這具身體上逼出。
崔雲栖聽明白韶容的意思,深吸口氣,告訴自己不要害怕,慢慢朝前靠近,口中喊着“祖母”,開始不斷回憶訴說相處時的點點滴滴,可是不論說什麼,面前人都沒有一絲反應。
女人感受到了她的幹擾,心中越加狂躁,趁韶容束手束腳的時候,尋到機會撲到崔雲栖的身前,張開五指,沖她兜頭抓來。
崔雲栖吓得花容失色,緊閉雙眼,千鈞一發之際喊了出來:“祖母,還記得我送您的那面菱花鏡嗎!”
女人身形一頓,似乎體内有什麼萌發了微弱的意識。
韶容眼前一亮,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,從背後伸手,按在女人的肩頭,口中默念佛偈,清音四起,身邊緩緩浮現密密麻麻的梵字紋,一時間金光大盛。
梵音正心,滌蕩世間一切污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