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的靜娘處在暴戾發狂的邊緣,江洵眼疾手快的将韶容往後帶了幾步,唯恐她突然暴起傷人。
略一回想剛才自己說的話,江洵再次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變了。
失去殘存理智的靜娘活脫脫就是來自地獄複仇的惡鬼,歪着的脖子徹底斷開,一顆頭顱搖搖欲墜的挂在胸口,面上錯位的骨骼“咯吱”作響,紛紛紮出皮肉外,白森森的暴露在外。
靜娘十指尖尖,在月光下猶如最鋒利的鋼針,對着韶容撲了上去。
隻剛剛近前幾步,前進的動作遲緩下來。
她像是陷入了看不見的沼澤泥潭,擡起的手臂被硬生生的大力壓下,靜娘仿佛遇到過很多次這種情況,不甘心的一次次嘗試,卻再也無法前進半步。
韶容目有異色,從懷中摸出那面李雙鈞贈予的圓鏡,原本光可鑒人的鏡面被一片白霧籠罩,在韶容和江洵沒有看見的地方,霧裡緩緩睜開一雙妖異的眼......
靜娘被霧裡的雙眼盯住,纏繞全身的濃重黑氣變淡許多,就在透過黑氣能隐約看見裡面包裹的骨架時,靜娘終是放棄了前進的動作,迅速跳進身後的溪水裡,如同墨水一般,溶化後消失不見。
鏡中雙眼合上,鏡子恢複了原樣,韶容訝然,原來靜娘會被這面鏡子壓制。
溪邊吹起一陣冷風,韶容望着靜娘消失的地方,抿了抿唇。她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,還需要回李宅驗證。
“回去嗎?”江洵問她,盡管二人都已明白,李宅不再安全。
“我要回去試一下,能不能通過接觸,用偈回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。”
江洵不再多言,隻順着她的話點頭,兩人經曆衆多事件後,早已默契非常。
此時已至後半夜,天邊低垂處隐隐泛青,怕是再過兩個時辰,就會天亮。
李雙鈞在天井下焦急的來回轉圈,耳中聽到院門被人推開,看見江洵和韶容一道走進來,臉色有一瞬間垮下,很快又恢複正常,快步上前關心道:“二位怎可如此莽撞!那歌聲詭異非常,我從你們出門後就一直在此等候,好在你們無事,平安歸來!”
韶容第一次好好打量面前這個書生,不說滿口胡話的時候,斯文清秀,彬彬有禮,在村中可謂是鶴立雞群。
“勞煩李兄擔心了,我二人一路追去了村南邊的戲台,舍妹不知看見了什麼,吓昏過去,我守着她在戲台醒來,這才返回。”
江洵客氣回話的同時,在心中暗笑,真是和韶容待一起久了,張口就來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。
李雙鈞一聽二人去過戲台,面色頓時緊張起來,磕磕巴巴的問:“戲....戲台?那正是村裡鬧鬼最兇的地方!你妹妹該不會是——看見鬼了吧?!”
韶容注意到他說完這番話後,眼裡竟然有一絲隐秘的期待,現在就是驗證自己想法的大好時機。
心中這般想着,韶容身子一軟,眼看就要滑去地上,李雙鈞下意識的伸手,韶容順勢拽着他的袖子站穩,偈的術法悄無聲息的探入李雙鈞的内心深處。
若說之前是裝暈,快速看完刻在記憶深處的片段後,韶容是真的渾身發涼,面色有些蒼白。
江洵不知她看見了什麼,擔憂的将手放在她腰後,讓她借着自己的力量站穩。
“李兄!你一番話又惹她想起恐怖的事了!眼下她需要休息,有什麼話,天亮再說!”江洵呵斥一聲,帶着韶容匆匆返回西廂房。這番動作落在李雙鈞眼裡,做實了他二人今晚必定有着非同一般的遭遇。
李雙鈞望着被關上的西廂房門,臉色晦暗不明。
一回房中,江洵就找了個粗瓷杯子給她倒了盞茶水。
韶容擡手接過,茶水入喉微涼,抵不過她心底的寒意。
江洵見她這幅模樣,心底大緻猜出了答案,覆上她的手掌,溫熱的體溫慢慢驅散她此刻的涼意。
韶容看着江洵,一字一頓道:“是他。就是他殘忍的殺害了戲子。”
偈作用在神智正常人的身上效果甚微,韶容隻窺見了無數記憶碎片中的一小段,卻足夠令她膽寒。
那時的戲樓新建沒多久。
戲子聽見約定好的敲門聲,滿心歡喜的打開屋門,李雙鈞逆着光影,就站在門外。
“郎君今日怎麼有空來看奴家?”
将他迎進屋門,斟上清酒,卻遲遲沒等到心上人說話。
戲子的動作頓時局促起來,飛快看他一眼,見他臉色不好,尴尬的笑了笑,接着道:“我都明白的,郎君。回去好好陪靜娘吧,她天生有缺,嫁給你也是苦盡甘來,你....往後好好待她。”
李雙鈞一言不發,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。
戲子慢慢吐出一口氣,說完想說的話後,有些如釋負重,将桌上酒杯端起,遞給走過來的李雙鈞,卻突然覺得腹中一涼。
戲子不可置信的低下頭,一柄明晃晃的白刃從她體内抽出,往下滴着鮮血。
“為....什麼?”
戲子拼盡全力,顫巍巍的擡手指向房中某處角落,那裡已經捆好了一個包袱,若李雙鈞今日不來,她也會去與他告别,告訴他,她要離開這個地方了。
尤其是知道靜娘的存在後,她很抱歉傷害了她。
陷入瘋狂的李雙鈞絲毫沒有注意到戲子的動作,他早就殺紅了眼,将她當作破布口袋,一刀又一刀,毫不留情。
戲子口吐血沫,陷入恍惚,眼前人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眉眼,此刻看來卻如此陌生。她是瞎了眼,竟被這種小人蒙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