徒兒,當你打開這封信時,想必是應了為師贈你的批語。
為師出家前因私心作祟,六根不淨,犯下了一樁大錯,現在要去親手償還這樁十六年前的孽債,徹底了卻因果。
此行兇險難料,不必傷懷,這也是為師的命數。
成與不成,皆在此一舉。若是順利,為師還有與你重見之日。
勿念,悟覺筆。
信的後半部分還有被墨水塗抹過的痕迹,隻能依稀辨認出幾個斷句。
我見過他了.....還執迷不悟......
瘋了......逆天而為......
我要去——
寫完最後三個字突然戛然而止,顯然是大和尚匆忙間做出了某個決定,且情況緊急,不容再等,這才突兀的停筆。
韶容捏着信紙的手微微顫抖。
這信前半部分明顯是留給自己的内容,後半部分卻又像大和尚的自言自語。信中沒有給出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,反而又新添不少解不開的謎團。
大和尚去見了誰?會是一語道破自己是“無心之人”的那位石相寺方丈嗎?
誰要逆天而為?大和尚最後要去哪裡?
韶容蹙眉望向江洵,本以為兩人看完信後所有的謎團都會撥雲見日,誰能想到大和尚與自己打了一個又一個啞謎。
江洵從她手中接過信紙,從上而下又細看一遍,信中十分明确的提到了十六年前這個時間點。
那一年的十月,甯王發動皇城宮變,天機道長借調陰兵,保住崇聖帝皇位。
同一年,悟覺大師犯下大錯,嚴重到被他自己稱為孽債。
悟覺大師和天機道長,這一僧一道,看上去毫無關連,卻意外的因為一個時間出現了交集。
“阿容,你對悟覺大師的過往有了解嗎?”江洵将信紙重新疊好,面上若有所思。
韶容搖搖頭,“大和尚從未和我說過他的出身。按理說,大和尚在帶走我之前四處遊曆,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高僧,卻從沒聽人提起過關于他出家之前的事情,如今看來,關于這一點确實令人深思。”
江洵似乎對韶容的回答早有預料,将信紙疊好,交還到她手中,意味不明的笑了笑。
“父王中蠱毒後,為了尋找拔除的方法,我曾派人打探過天機道長進宮之前的經曆,也是一無所獲。這個人簡直像憑空出現一樣,查不到任何痕迹。”
若不是悟覺大師留下的這封信,恐怕江洵根本不會将二人放在一起考量,這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。
韶容震驚的看着他,他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。
江洵見她會意,擡頭看了眼金烏西墜的天色,“沒有其他事,我們早點下山吧。”
韶容貝齒輕咬下唇,在他意外的目光裡搖搖頭道:“我們回廟裡,仔細梳理下現在所有的謎團和疑問,我不相信大和尚會做出逆天而為人神共憤的事。”
江洵對上她堅定的神色,看向她的目光一軟。
站在她的角度來看,與自己朝夕相處,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師父有可能是罪大惡極之人,換誰都不能接受。
“好。”
江洵答應下來。
兩人一路沉默的回到韶容住的偏殿,屋裡的擺設一切如舊。
韶容輕車熟路的從半人高的矮櫃裡取出筆墨,回身在桌案上鋪開一張宣紙,這還是大和尚在外幫人做法事掙得銀兩後給她買的。
大和尚不可能會是壞人,一定有什麼誤會。
韶容擡手研磨,枕腕靜心,在紙上并排寫下悟覺和天機兩個名字,一起似乎都因二人而起。
“開始吧,有什麼想不明白的,通通寫下來,我們一個一個解決。”
首先是二人的共同點。
他們的出身來曆皆不明,卻有着同宗同源的修習心法。這就能解釋的通為何隻有韶容能壓制江洵從蠱中分離出來的毒,由此判斷他二人應該來自同一個地方。
另一個可疑點則是江洵提出。
十六年前甯王起兵發動宮變的動作很是突然,那時距離他收到風聲後逃走僅僅過了三個月。在一切都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,甯王能領兵一路勢如破竹,将崇聖帝圍困在泰安宮,過程有些經不起推敲。
隻怕宮中有人與他裡應外合,一手謀劃,此事才有可能如此順利。
同樣是十六年前,悟覺大師在某件事上造出孽債,需調查清楚這件事是否和天機道長有關。
還有最重要的一點,到底是什麼樣的瘋狂舉動連悟覺大師知道後都說是逆天而為,背後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。
韶容将目前所有的疑點一條條列出,最後用手點了點大和尚和天機道長的名字,下了結論:“這樣看來,這二人的關系及出身,還有十六年前大和尚究竟做了什麼,才是串聯起所有問題的關鍵所在。”
江洵看着紙上整齊秀麗簪花小楷,幾乎沒有遺漏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