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家村有一百來戶,五六百人,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村,村裡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施,往上數幾代都是沾親帶故。
施家村的族長也兼任村長,是個七十來歲的老婆子,長得方方正正,背永遠挺直,說話慢悠悠很有威嚴。
施黎沒怎麼見過她,穿越過來後,就隻有和雲齊成親時見過這位老族長一面。在原身的記憶裡,對這位族長的印象也不多,除了逢年過節開祠堂祭祖,就是處理大的糾紛才會看到族長的身影。例如誰家夫郎紅杏出牆,遇見徭役誰家出力誰家出錢,又或者哪家後人不孝忤逆長輩之類的。
這個年代,皇權不下鄉,貧苦百姓一般也不敢去縣衙自找麻煩,所以族長宗老的權利是十分大的,基本可以支配尋常人的一生。
施家村倒沒到那種地步,原因還是因為太窮。古人說得好,倉廪實而知禮節,衣食足而知榮辱。窮得飯都吃不起了,各種規矩也就沒那麼嚴了。不過不嚴是相對來說,至少在施黎看來,小小一個施家村,各種亂七八糟的規矩還是很多。
她被人簇擁着走進了裡屋,施老太和族長施先慧還有幾個族老都在裡面坐着,七八雙眼睛一起看過來,施黎隻得先行了個禮。
“好哇,”老族長施先慧點點頭,一派慈祥老祖宗的派頭,“吾家有鳳凰女,多年不鳴,一鳴驚人,好,好得很啊!”
施黎尴尬的咳嗽兩聲,任憑一衆族老把她天上有地下無的誇贊了一遍。這種場合,按着原身的記憶,她是沒資格落座的。别說她,過往時候連施老太也不一定有得坐,可如今,施老太的屁股穩穩當當就坐在族長旁邊,最下首還有根空闆凳,顯然是專門為施黎準備的。
有得坐當然要坐了,施黎也不嫌棄,乖順坐下。
施老太喝了口茶,等衆人誇贊的話說得差不多了才開口:“今天正好族人都在,有事要知會你一聲。我們施家往上數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,隻不過……唉,時過境遷滄海桑田,硬湊過去,人家怕是也不認的,如此便自家顧自家吧。”
施老太說話頗有點章法,也不知道是不是私下裡悄悄請教了雲齊或者施原,“施黎,你現在有能力了,第一件就是不得忘本,族中一應事務雖說輪不到你來管,可該挑的擔子不能落下!
老祖宗的規矩,修路鋪橋、救濟孤老、族田祭祀……當然了,這些暫且用不上你,但是族裡的書塾你正出得上力!”
其實這些事都是一早商量好的,不過施黎還是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。
“前些年饑荒,老童生給餓死了,村裡的書塾便也斷了,如今你在城裡大小也當了個掌櫃,還是書齋的掌櫃,我同族老們商量過,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!王家村出了個秀才,屁股就翹到天上去了,要是考中舉人更不得了,到時候他們村的地都能寄在舉人名下呢。所以我們村的書塾還得辦起來,這事老二你要點頭才行。”
施黎當然點頭了,這就是她提出來的。施老太對族人的力量很迷信,覺得自家發達了還不成,一定要族裡跟着一起發達說話才硬氣。施黎雖然不敢苟同,深覺這就是封建荼毒,可轉念一想,她現在不就生存在封建年代嗎?凡事還是入鄉随俗的好,況且她發了财,難免惹人眼紅,散出去一些也好。
施老太本來說要給村裡修路,可施黎一合計,要修路花的錢可不少,她的錢後續還打算投出去,倒不如在村裡支個私塾,請個老童生才多少花費,相比較修路,簡直是惠而不費。施老太也覺得好,雖說不如修路那麼好,但村裡能有讀書人也不錯,也不求着考上什麼功名,多識得幾個字,以後就能去城裡找活計。
施家的老祖宗可能真的是什麼有見識的大人物,傳到施家村這地步,族老們卻都還有些見識,也頗為看重教育,隻是這些年真的太窮,一時顧不上,如今施黎肯為族裡辦學,衆人都求之不得。
“你點頭就好,”老族長笑眯眯的,一張嚴肅的老臉楞是慈祥了起來,“那此事就這樣定下了,村頭的磨坊便可拿來當書塾。”
老族長說的地方是施黎以前說書的地頭,那裡有一所破土屋,屋旁邊有個草棚,底下有個石磨,村裡人沒事常在那裡磨點豆子什麼的。
土屋以前是劉寡夫家的,鬧饑荒的時候寡夫沒活下來,這土屋便荒廢了。施黎還覺得有些不吉利,村裡人卻不覺得有啥,認真數數,災荒那幾年村裡就沒有幾所沒死過人的房子。
村裡的老輩,年齡一大把,幹起來事來卻是利索,當下叫進來幾個壯婦,如此這般吩咐了,哪家出手藝,哪家出多少人,三兩下就把重開書塾的事安排妥當。
施老太連連點頭:“都是自家人,雖說是幫忙,老二也不能虧待,幫忙修繕房屋的,一天三頓管飽,出手藝的按市價給錢,等書塾弄好了,村裡的娃都得來,别眼界短隻拘着娃幹活,多識得幾個字,會打算盤,以後城裡店鋪都樂意收,可比苦在田地裡好多了。”
族老們紛紛附和,老族長忽然說:“這書塾還得起個名字為好吧,總不能一直渾叫。這事還得施黎來,村裡再找不出越過她的人。”
這話說得施黎臉紅,不過倒也算實話,村裡多半的睜眼瞎,施黎好歹還受過現代教育。隻是這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典故,一提書塾施黎隻想得起迅哥兒小時候讀書被先生打手心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