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說得施老太太舒坦,看着白祥臉上帶着的僵硬的讨好笑意,施老太也是一歎,她心裡一千一萬的舍不得把施家村的老房子給别人住,這房子她們施家住了幾代不說,且前段時間才在村裡人的幫襯下重新整修一番,就這麼舍給别人誰心裡樂意呢。
施老太太平日裡,一文錢要掰成兩文花,更别說把房子平白給别人住。别看施黎近來發達了,可施老太心裡還是不安穩,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輕松,怕是不牢靠。過去幾代人的積累,加上風調雨順老天爺開眼,才給施家積攢了十幾畝田地,可施黎就這麼一折騰,宅子也有了,銀子也有了,真跟在夢裡似的。
施老太做夢都在笑,可笑着笑着。夢裡就變味了,忽然之間,錢也沒了,宅子也沒有,差事也沒了,王家又打上來要地了,帶着鎖鍊要把施原鎖回去繼續當贅婦,官差也來了,說今年又要服徭役,得把老二帶走。施老太猛的一醒,就靠在床頭半天睡不着,心裡直跳,總覺得夢裡的事跟真的一樣。非得下床去院子裡溜達溜達,仔細看看新宅院,摸摸從施家村裡帶回來的老物件心裡才能慢慢安定。
施家村雖說不常回去住了,施老太也依舊把舊房子翻新,就是怕萬一有一天,城裡待不下去了,好歹還有個退路。可若這麼給了旁人……若白祥一家是體面人倒還好,就怕遇上那不體面的無賴,直接就把房子占了去。
莫說施老太小人之心,她也活了幾十年了,知恩圖報的見得不多,白眼狼可見得不少。
端茶喝了一口,施老太笑道:“親家如今來了,同咱們家雲齊久别重逢,是可喜可賀的大好事,雲齊這孩子,從小沒了母親和爹爹,可憐入了我家裡,也沒讓他吃飽穿暖,能與你們再見是老天爺開眼,以後他也是有娘家的人了。”
白祥便拉着雲齊流淚,又互相說了一會體己話,在施黎再三的眼神示意下,施老太終于是開了口:“不知親家如今有什麼打算,是就在這扶峰縣常住了嗎?”
白祥和女兒王蓮對視一眼:“是有這個心思,多年漂泊無依,到了扶峰縣,見此處繁華,又遇見齊兒……或許真是上天注定的。”
“那……親家打算做些什麼生計,老二現在也算有些本事,便叫她幫忙打聽,總比你們兩眼一抹黑到處碰壁的好。”
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!”白祥感激道,“真是老天開眼,叫我們遇上了。蓮兒她讀書識字,小時候雲齊跟她是一個塾師,齊兒當初年歲小,隻囫囵聽了些,蓮兒卻是正經考上童生的,若不是……唉,本來第二年打算讓她下場試試,誰想到……”
“這倒是巧了,”施老太道,她看向施黎,“村裡找好的塾師打算外出遊學,找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,一時半會還真不好尋摸人去。莫不如……”
“不如就讓表姐去試試吧,”施黎道,“村裡的私塾先生,雖說賺得不多,可暫時過渡一下也不錯。況且……”
“咳,況且咱們在村裡還有套舊房子……親家不嫌棄就暫且借去住下。”施老太道。
“這可不好,”白祥連忙推拒,“已得親家接濟,若連房子也住你們的,我們倒顯得太不知事了!”
施老太聞言,心頭一松:“這有什麼,不過是暫且住下……”
後面又你來我往的說了半天,白祥堅持租下施家老屋,說什麼也不肯白住。他這樣倒是讓施老太十分欣賞,暗地裡說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,比鄉下地方恨不得把便宜全占光的窮親戚就是不同。心中疑慮一去,施老太立即大方起來。
搬家是個瑣碎事,雖然白祥和他幾個孩子簡直可以說是一貧如洗,但依舊忙活了一些時候,主要是施家村老宅已經空了許久,需要稍微灑掃一番。施老太閑來無事,就帶着家裡的王媽章叔一行人幫忙給白祥搬家。
“白祥一家看着怪可憐的,前段時間買的布,抽兩匹好的一起給他們帶去……還有鍋碗瓢盆啥的……”
章叔愣愣地問:“去街上重買些新的嗎?”
施老太把煙槍一敲:“哪兒能這麼敗家,這麼的……就從咱們家用的均一點出去,他們總共也就四個人,用得了啥?再有,枕頭鋪蓋也得備下一點,瞧他們一窮二白的,一時過去了,怕睡覺東西也沒有。”施老太歎了口氣,“好在不是冬天,不然還得搭上棉絮。”
施黎在一旁聽得發笑:“阿婆,你這到底是舍得還是舍不得?”
施老太拿眼橫她一下:“舍得,我有啥舍不得,都是你施二掙回來的錢,你都舍得,我有啥舍不得?”
“好了,”施黎無奈道,“我知道阿婆是面冷心熱,這些瑣碎的小事我都沒想過,全是阿婆想得周全,零零散散也得花不少錢出去呢。”
“知道就好,”施老太冷哼一聲,過一會又說,“但也不能太摳搜,好歹是親家,你夫郎以前沒夫家人,如今有了,你得顧着點他的想法。雖說是一家人,偏偏就是一家人才容易生嫌隙,你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,若是生了仇,誰過得安逸?”
“是,還是阿婆有見地,我看這樣,除了阿婆準備的這些,再給他們一些錢财,也是我們的心意。”
“說得也是,你自己看着給吧。對了……當着雲齊面給,别白做功夫。”
施黎搖頭失笑。
搬家那天,一大早施老太就起了,施美娘和村裡瘦猴一人趕着一輛牛車過來幫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