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樓主,你看看這個。”
南知意尋到個空閑時候便又找到張靈筠糾纏:“這是墨痕書齋新出的東西,叫雜刊,樓主你看看,可有趣了。”
張靈筠不厭其煩:“知意,你那相好呢,難得有閑,怎麼不去尋她?”
“尋她幹什麼,有什麼意思?”南知意完全無視張靈筠的臉色,仍舊興緻勃勃,“樓主,墨痕書齋這雜刊賣得可極好,您不去向施掌櫃道賀嗎?”
“這當然是值得道賀的事情,隻是施掌櫃如今怕是忙得很,我又何必去添亂呢?這樣吧,下月初,咱們樓裡準備一些禮品,讓倪娘帶着送去……”
“哎呀,我的樓主,讓倪娘去什麼,十個倪娘一百錠金子,怕是也抵不過您去看一眼……”
張靈筠眉頭一皺呵斥道:“南知意!”
南知意縮縮脖子,頗有幾分委屈:“樓主您也别嫌我煩,過去我母親要把我賣去青樓,是您勸說班主多出錢把我買下來,我念着您的恩情,想您以後有個好的去處。那施掌櫃,為人大方,對咱們這些人也從沒看不起,我看倒是個很好的良人。”
“什麼良人不良人的,”張靈筠煩躁道,“人家稍微對你客氣些,便要想東想西,這生意我看也别做了,成天胡思亂想,還做得什麼正事?”
“若果真是我亂想,那樓主你那扇子送給我了,又要回去是什麼道理?”
張靈筠一時無言,他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。若果真對施黎全無意思,真不該留着那把扇子。
南知意觑着張靈筠的神色,趕緊趁熱打鐵道:“樓主,有時候時機一閃即逝,若不抓緊可就錯過了。”
三月初,正值倒春寒,天氣甚是寒冷,可遠望窗外園林,春意已經在寒冷下萌芽,隻待氣溫回暖,便要一朝爆發生長。
張靈筠披散頭發,在書桌前把玩施黎送給他的那把簡樸的扇子。
扇子很簡單,主要是在用料上下足了功夫,不張揚不輕浮,正符合張靈筠的審美。他微側頭看了一看銅鏡中的自己,容貌依舊出色,卻和十年前已經判若兩人。青春易逝,韶華漸盡,男子立世不易,或許總要尋個依靠才行,隻是……施黎會是那個靠得住的人嗎?
張靈筠的經曆很複雜,一個男人能打拼到如今的一切也是殊為艱難。他年輕時容貌俊美,很得人青眼,隻是自小家境貧寒,被賣入戲班唱戲,當時有個府城的官家小姐看上了他,哄他做了外室。男女之事大概總是這樣,情濃時星星月亮也大可摘下,情淡時多看幾眼也嫌煩躁,那小姐的夫郎又擅妒,逼迫對方和外面的人斷了,張靈筠也曾苦苦挽留,隻是一切都不過做無用功罷了。好在那小姐也算有些良心,這長春樓便是兩人了斷時那小姐送他的。如今一晃已經十多年,以前的往事從曆曆在目變得模糊不堪,張靈筠的心越來越沉寂,好似沒了半點熱情。本以為這輩子也許就這樣過去,等到過幾年得了空閑便收養個孩子當養子,也不至于老年無依。可施黎的出現,卻不經意撥動了張靈筠的心。
若論容貌,施黎遠不是張靈筠見過的最好的,若論錢财,張靈筠多年經營長春樓,雖稱不上多麼富貴,也實在不是缺衣少食的人。論及才華之類,施黎好像也并未在詩詞歌賦上有所展露,但此人确實不同凡俗。張靈筠也說不好,或許是施黎的眼神打動了他。世上女子看男人,總難免帶着讓人不适的目光,仿佛意有所指,又仿佛暗含了許多下流心思。可施黎不同,總是容易害羞,也從不說些輕佻冒犯的話,與她相處做事也從未對男人有過偏見,真是一個心思純善之人。
張靈筠又看了一眼銅鏡,卻發現自己臉上不知不覺竟然已經挂上了一絲笑容。他心頭一跳,忙将銅鏡按下,一時又煩躁憂愁起來,聽聞施黎不過二十來歲,他卻長了她将近十歲,真的會有女人不去喜歡年輕俊俏的小生,偏來愛他這樣殘花敗柳之身的半老郎君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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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黎對雜志很有信心,這樣囊括了時事、八卦、小說和漫畫的結合體,是現在的人拒絕不了的。花錢買快樂,隻要但凡有點閑錢,應當都不會拒絕。而連載又是一個大殺器,并且一定程度上也算抗拒了盜版吧。畢竟現在的印刷水平和施黎那個世界天差地别,要盜版也需要時間,而雜志一月一出,留給盜版的時間太少,收益又不高,加上施黎自己的盜版圍剿,基本上在本地,很難有盜版可以從墨痕書齋分走多少利益。至于外地……那施黎就有心無力了。
雜志打響名頭後,錢是大把大把往回賺,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,施黎疲于應對,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。這日有熟識的幾位商人約了去長春樓看戲聽曲,順便談一下打廣告一事。施黎和趙長安當然不能拒絕,生意要做大做穩,其中一項就是有足夠的利益共同體,因着接連的大賣,以前跟着投錢分紅的人,有些也動了在外地開加盟店的想法,隻是這事一時半會談不好,但在雜志上打廣告之類的則很容易談定。施黎那個世界流量就是金錢,這個世界也不例外。墨痕的雜志賣得這麼好,對于打廣告的事,施黎隻是稍微提點一下,這裡的商人們便很快心領神會。事情談得也很順利,無非是在收多少廣告費和怎麼打廣告這兩件事上有所争論。
施黎不出意外又喝多了,她倒不是酗酒,也沒誰非要灌她,實在是這具身體的酒量太差勁,稍微多喝幾杯就容易找不到北。趙長安陪着衆人談笑風生,施黎卻實在撐不下去了,也不知道是酒有問題,還是最近沒休息好,總感覺頭痛欲裂。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察覺了,便悄聲過來問施黎要不要去雅間暫且休息一下。施黎點頭答應,又跟長安說了一聲,便跟着小厮去了長春樓供客人休息的地方。
長春樓的内部結構十分精巧,在轉過幾個彎後,嘈雜之音漸去,逐漸難以耳聞。小厮将她帶進一處房間,裡面暗香襲人,不膩不俗,施黎躺上床,基本上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。似乎睡了許久,又似乎隻是一會,施黎醒來時感覺誰在為自己按頭,手法精妙,舒服得施黎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。
“你醒了?”
施黎半睡半醒之間側過頭去,卻沒提防對方也正低下頭詢問,嘴唇巧合的從對方臉龐微微蹭過,施黎一愣,對方也沒想到,兩人一時僵在原地。
房間内的香氣隐隐浮動,輕淺搔在施黎心頭,她已經認出了來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