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天氣灰蒙蒙,搞得人心低落。
車輛十分鐘前駛入後院車庫,卻始終不見車上人下來,任辛樹也不催,探身拉開初夏面前的儲物櫃,翻找出塊牛奶糖含着。
甜味稍微壓下他心中煩亂,方才怒氣随飙車無影無蹤,任辛樹這才真正意義上冷靜下來,側身端詳自家孩子的慘白側臉,心中憐惜無限。
“這是不準備原諒叔叔了?”
“……”
副駕駛少年連看都懶得看他,解開安全帶甩上車門,力度大得震飛幾隻躲在樹枝裡的鳥。
任辛樹笑罵:“反了天不成。”
話這麼說,他神情不像生氣,随初夏後腳進屋,先去廚房查冰箱。可能劉姨以為他們在外面吃過飯,就給初夏留份奶油黃桃蛋糕。
造型擺得不錯,任辛樹欣賞幾秒,等他端給初夏,少年看都不看,抄起叉子直接從中劈開。
夾層中的黃桃掉落,摔在白瓷碟中央,軟趴趴倒在一旁,将那糕點美感破壞得幹淨。
任辛樹哄他:“嚯,開天辟地。”
初夏翻身,視線停留幾秒,又默默将自己塞進玩偶堆裡,壓根就沒往任辛樹那邊看。
“初夏——”
男人拉長聲腔。
少年未應,伸手拽過來黃兔子,啪一下蓋住在後腰,阻止任辛樹蠢蠢欲動的手。
三番兩次吃閉門羹,就算想哄他開心而早有準備的任辛樹也不悅,他彎腰手撐地毯順勢坐下,伸腳踩住初夏的腳踝,不輕不重一點點擠壓。
“初夏,還鬧什麼?”
他力度很輕,與其說踩,掌心都沒碰到人,倒不如是給初夏按摩。
但懲罰意味極濃。
一下又一下。
更像對初夏的延遲警告。
少年不傻。
“……”
雖未出聲,卻移開黃兔子,扭轉身子露出半張小臉,烏泠瞳孔偏下,回避任辛樹的長腿。
任辛樹深覺好笑。
“看着我,寶寶。”
初夏倒也聽話,下巴微擡,眼珠飛速一晃,怕是見不得髒東西,防備意味極濃。
自從初夏邁過去十六歲,他鮮少聽到此稱呼,這個年紀就像個分水嶺,十六歲前的呼喚為親昵,十六歲後變成威脅。
可能是把人捉回來的緣故,脾氣擰巴的呦,小臉抵住玩偶,臉頰擠出來團奶膘,柔柔軟軟靠在西瓜抱枕上。
任辛樹火氣一下子沒了。
“不是叔叔不讓初夏出去,但我們說了好,禁止離開叔叔視線外,要是再被壞人捉去,你讓叔叔怎麼活?”
三十歲的男人,模樣周正俊朗,坐在玩偶堆旁邊,有種大人誤入小人國的滑稽感。
初夏自知理虧,又不甘心認錯,剛要後撤身子躲回玩偶堆裡,看清籠罩在任辛樹肩膀的倦怠,他猶豫片刻。
“對不起。”
聲音如蚊呐,不仔細聽險些淹沒在他身下那群毛茸茸裡。
好在任辛樹洞察力驚人,他總算放過初夏可憐細瘦的腳踝,撿起都在地上的居家襪,單手握住人腳跟幫初夏穿好後,又仔細調整襪口的松緊。
“那時你還小,被救回來時發了好些天的高燒,很多事情都不記得,倒也因禍得福。”
任辛樹拇指按住初夏掌心,帶來的觸感又痛又癢,後者想掙脫開束縛,誰知任辛樹早有預料般松開。
“可罪魁禍首逃之夭夭,要不是這麼多年都沒任何線索,否則他别想過得舒坦。”
到最後,任辛樹語氣沉得擰出水。
初夏眼神微閃。
不過,男人說完後起身,順勢移開那盤被初夏毀掉的蛋糕。
“清湯面喝不喝。”
表面詢問,其實就是給初夏通知。
已經知道既定結果,他懶得回,挪挪屁股又用玩偶把身子蓋起來,裝作它們其中一份子。
看得任辛樹好笑,搖搖頭下樓。
随房門閉合,躲在暗處的初夏這才睜開眼,視線在人坐過的地方掃了圈落在緊閉房門,這才偷偷摸摸從口袋掏出嶽夜塞給他的紙條。
或許情況慌亂,字迹更難辨認。
初夏蹙眉看了半天,也就琢磨出個治療、帶。
要在下次治療時帶他出去?
可他不敢保證能在任辛樹手底下安分待那麼久,尤其男人明顯察覺他想跑的意圖,保持沉默更顯得難如登天。
“都是什麼馊主意……”
初夏将紙條塞到某個玩偶的背帶褲口袋裡,壓迫無聲,他遲來已久的反叛在這個月摧枯拉朽席卷全身。
——能從任辛樹身邊逃走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