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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晚上,半個彭格列被我驚動,以為總部遭遇了敵襲,直到十代目半敞着門,好脾氣地解釋學姐起夜把膝蓋磕破了。大夥兒抱怨了一通我還是老樣子,叮囑我記得抹蘆荟膠,各自回去睡覺不提。有人嘀咕十代目在聞人學姐的房間幹嘛,到底是誰說侍寝的,我雖然意識斷片得差不多,還是聽見了。
極少數人知道我被連夜送進ICU。
等我從昏厥中醒來,已經是三天之後,我的病床一側傳來削蘋果的聲音。
我眯起眼,讓視線聚焦。六道骸漂亮,骨骼清晰的左手托住紅蘋果的下端,手握刀柄并用大拇指虛扶着刀身,在蘋果上端淺淺地切破了表皮。他保持右手固定不動,左手托住水果勻速旋轉的動作,很快削出一條連貫的極具美學的螺旋形果皮,淡黃色的果肉露出來。
他這一手實在漂亮,連他自己也知道,賣弄地給了我一個眼神。
“到底是誰規定探病要送果籃的,”我沙啞地抱怨這個缺乏想象力的世界,好在和我昏迷前完全沒變化,“我不吃蘋果。”
六道骸:“你怎麼會這麼想,這是給我吃的。”
我:“?你倒是問一下我這個正主。傷是我受的,慰問品你吃?”
“好吧,你吃不吃蘋果皮,”他耐心地詢問,“不吃我扔垃圾桶了。他們說蘋果現在都被果農打了蠟。”
“那你還問我?”
我的聲音一大,立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,咳喘起來:“你到底是來幹嘛的?”
“三天前的半夜,澤田跟我說你的脾髒破裂了,”他揮舞着銀色匕首,貌似也是我的,我就不提醒他我從來不洗了,“沒辦法我隻好來救死扶傷。誰讓我有一顆善良的心,而我的庫洛姆又特别喜愛你這個學姐。你沒發現你的内髒傷情現在全靠我的幻術穩定嗎?”
六道骸委婉地表示,雖然知道你品味不太好,但看上了澤田綱吉,還折騰得床闆塌了,自己進了醫療翼靠呼吸機吊了三天的命,你們這些黑手黨和異能者真是不要臉,玩得一個比一個花。
我:“……”
我氣得脾髒再次痛起來,猛然之間想到:“畢業典禮……”
“你錯過了,昨天就辦完了,”六道骸咔咔咬蘋果,“你真的不吃皮?”
我:“……”
我從橫濱跑到紐約再到西西裡,居然就把萬衆矚目的畢業式睡過去了。如果這是小說,讀者該罵我虎頭蛇尾了。獄寺也指不定多恨我呢。我悶悶地把被子蒙上頭,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腕和病床扶手用手铐綁在了一起。
是哪個人才想出來的,甚至在手铐上墊了一層布,生怕我被金屬冰到。我幹巴巴地問六道骸:“這是什麼情況?”
我臭着臉把鍊條晃得叮當響。
“其實也不能怪澤田綱吉,”他主持起公道來了,“你半昏迷的時候一直下意識把吊水針頭拔了,不顧任何人的阻攔,要訂最早的一班機票去橫濱。對了,織田作是誰?你在夢裡一直念叨他的名字。”
我:“……”
六道骸看熱鬧不嫌事大:“我猜澤田和他的左右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了。這個人也算世俗意義的成功了。順便一提,手铐一開始是雲雀貢獻的,畢竟是你這種腕力級别的怪物,一般材質的手铐攔不住。被我偷偷替換成了我的,假設你求我……”
他靠坐在椅子上,漫不經心地轉了一個刀花,也不怕手指被切掉。
這個水産公司卧虎藏龍,各個都是變态。我支撐着坐了起來,床頭櫃上放着紅色座機。六道骸一邊感慨受了傷也沒忘記野男人,一邊替我在腰後塞了兩個靠枕。
我唯一記得的号碼是太宰的,任誰被在耳邊念叨了十八遍,不靠通訊錄也記住了。
日本和意大利之間有七個小時的時差,這個點大約是橫濱的淩晨三點,我一刻也等不了了。電話在十五秒内被接通,太宰帶着鼻音的嬌氣聲傳來:“雖然我很想你,但總不至于等不到白天就給我打電話吧,肆。還是說你聽不到我的聲音就睡不着……”
幻覺與現實的交鋒中,那一聲“織田作”的目眦欲裂的嘶喊恍惚之間刺穿了我。
我一松手,紅色的塑料聽筒摔下去,被電話線吊在半空,晃悠了兩圈,纏得紅線如一團亂麻。我多麼想直接把線剪斷。
連六道骸都不吃蘋果了,探究地打量我發抖的手,走過來替無法彎腰的我拿起電話。
“為什麼我聽到了空心的金屬碰撞聲,”太宰的聲音褪去了僞裝的嬌俏,淡漠得刺骨,“是病床的扶手嗎,你受傷了,我需要殺誰?”怪物對愛意的表現如出一轍。
也有可能他們買了同一本情話大全。
我又有點想笑了,生怕會牽動傷口,隻好辛苦地咬着嘴唇。六道骸輕巧地從我的耳邊接過聽筒:“你好,你為什麼不能管好你自己的事呢,她想殺誰她不會自己去殺嗎?需要閣下這般溺愛?”
太宰彬彬有禮道:“我猜閣下一定單身。”
六道骸:“……”
我搶回電話:“能幫我檢查一下織田作的情況嗎?”
太宰:“……?”
他口氣微妙:“雖然我知道關系好的女孩子會舉辦睡衣派對,甚至分享一張床,但我們男生不是這樣的,這一點你知道吧?再怎麼說,打電話問我别的男人,即使是織田作,即使是寬容大度美麗的太宰大人本人,也是會…”嫉妒的。
“求你了,”我把紅色塑料聽筒貼在耳朵上,仿佛能縮短時區的距離,“求你了,太宰。”
電話的那頭陷入死寂的雜音。
“果然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,”他說,“你為什麼不自己打給他呢,這一點也很奇怪。”
而我已經疲憊至極地靠在枕頭上,怪不得拯救世界的都是高中生,他們新陳代謝好,斷根肋骨抹點蘆荟膠就長好了。六道骸再一次搶走了我的電話,說探病時間結束了。約定了太宰一會兒會發信息到我的手機上,他繼老師之後假冒起了醫生,越俎代庖地挂斷了電話。
然後古怪地問我:“又來一個太宰治?”
“你看起來像一個惡毒婆婆。”
“你看起來像得了帕金森。”他毫不留情地戳破,“你又有一個不知名的哥哥死了嗎?”
“這一回或許是老公。”我苦笑。
六道:“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