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打開淋浴頭放水。
接着我轉身撐住抽水馬桶的水箱蓋,一手摟住披散的長發,扣着喉嚨把送給我的飯菜,主要是咖喱雞肉,全部吐出來,我不相信對方沒有在裡面放肌肉松弛劑。水裡或許很難添加,味重的飯菜就不一定了。
我沖了水,洗手池上方的瓷磚牆固定着一面長方形的鏡子。
呵了一口水蒸汽,我用袖口把鏡面擦得幹淨一些。鏡子前的女人臉上沒什麼血色,青白的嘴唇,眼睛是濃澤的深藍色,像兩口凍結的深邃湖泊。我檢查自己的身體,沒有明顯外傷,沒有針孔,恰到好處的體型,看來我有很強的自我管理精神。
我沖鏡子裡的黑發女人笑了一下,接着拿起一次性的牙具,刷牙,洗臉,在臉頰上抹凝成膏狀的馬油。冬天海面的風很大,我必須注重保濕。
最後一步,我找來一塊厚毛巾,墊在鏡子上,抄起整整1L的大瓶沐浴露砸下去。鏡子照出我四分五裂的臉,我挑了一塊細長的碎鏡子,一頭用毛巾包好握在手裡。門外安南人不耐煩地問我好了沒有,我輕聲說:“下水道有點堵,你能進來一下嗎?”
他果然有萬能-鑰匙,我割開了他的喉嚨。
這到底是什麼素養的人販子,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,隻有一副橡膠棍。我扒幹淨他的裝備(我怎麼這麼熟練),尤其那雙厚實的靴子。臨死前我從他嘴裡問出這艘船上船員有八個,連我在内的“貨物”五名,最重要的是一批從當地黑手黨手裡截下來的物資。
一路上都很安靜,這點是非常奇怪的,我來到甲闆下面的二樓,其中一間牢房關着兩個年輕女人,看起來像女大學生。更巧的是她們是海圖與通訊專業的,怪不得要綁架人家,原來是備用的領航員。我檢查過上面沒人了,兩個大四女生怕得要死,還是堅定表示要去把船開回陸地,這下同級裡誰的實習報告有她們驚豔絕倫。
第二間牢房單獨關押着身形單薄的男性。
他被拷在椅子上,手腳都是,蒙着黑色的頭套。聽見我打開鎖鍊的聲音,對方毫無感激之心地漠然地說:“太慢了,鏡花。”
我挑了一下眉,不急着替他解開束縛了,摘下了他的頭套:“原來你和小姑娘是一夥的,你們是卧底探員嗎?”
已經接近日落了,鮮豔垂死的陽光透過鏽蝕的舷窗,投射進昏暗的艙房裡。我從縫隙中看見殘陽和五座的漆黑大廈,到底是有多高高在上,這個距離都能看到。我們正在調轉方向開回橫濱。
籠罩在年輕人半張臉上的光是暖的,但他的表情漸漸從無動于衷,變得怨恨,自負…扭曲了他那張秀美的長相。但具體恨什麼呢,我一無所知。防禦的本能在叫嚣,他最終給了我一個充滿戾氣的笑容:
“四年了,在拐走太宰先生,殘酷地羞辱在下後,你居然還敢出現于在下的面前。”
我:“……?”
很好,新人物出現了,太宰又是誰,我禮貌地問:“我認識你嗎?”
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,身下的椅子四分五裂。他指揮漆黑的殘影刺向我。
…
我的防禦從一開始的生疏變得逐漸有了喘息的餘地。
但他仍然是一個厲害的對手,透過對方異常狠辣的攻擊,他的異能大概是操縱布條,并轉化為鋒利堅硬的物質,以實現攻擊。他甚至對我的身手有種微妙的熟悉,怎麼這樣嘛,連我都不完全清楚自己可以做什麼,因而一點點在探索。在差點被殘影貫穿後,我煩躁起來,恐懼和興奮占據了我的神經,手指從顫抖變得沉穩,本能在提醒我逃跑或者殺了對方,面對死神除了“not today”和“fuck you”還能說什麼。
醒來後,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強度。
他的異能和鋼鐵沒什麼兩樣,我用鏡刀擋下他的攻擊,一瞬間鏡子碎在我的手裡,前臂也震得發麻,攻擊的餘波迫使我穿過薄牆砸進隔壁。胸腔傳來綿長的痛感,斷斷續續地我吐出一口血。沒有來得及适應疼痛,我瞳孔微縮,單手撐起身體朝側面滾開。與此同時,強勁的氣流伴随漆黑異能插在本該是我頭的位置,貫穿了鋼結構艙闆。
渡輪微微搖晃。
“你變弱了。”
失望的男聲伴随咳嗽傳來,情急之下,我用左臂接下他的異能攻擊。身體再一次騰空,我被他抵在牆上。
“不,是在下變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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芥川龍之介露出一個病态的心滿意足的笑容。
長發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。芥川撥開她沾着灰塵的黑發,再一次,她的眼睛望着他,從那雙眼睛裡看不出殺意乃至任何怨怼的情緒,隻有冷淡。他很清楚,哪怕折斷她的手腕,這個女人也會頂着同一副慢悠悠的表情,瞳孔深處閃爍着戲谑的光芒。
太傲慢了。
怎麼會有比太宰先生更傲慢的人。
芥川慢慢擦去她臉上的血。
她像撓小動物的下巴一樣,好奇地撓了撓貫穿自己前臂的[羅生門]:“讓我猜一下,受到攻擊的話,你的異能會全部收回去包裹自己吧。”
女人的雙手裹着厚布墊,拽過斷裂的電纜,她用力捅進芥川腹部,那個剛剛她制造的傷口。火星和藍色的電流四濺,[羅生門]本能地收回,巨大的痛苦和羞恥貫穿了自己。
芥川跪在地上。
鼓掌的聲音清脆地從過道響起。
森鷗外來了好一會兒了,他怎麼都想不到一個簡單的任務,他一時興起跑來驗收龍之介和小鏡花處理挑釁港-黑權威的走私犯,居然會有這樣的收獲。他靜靜地微笑着說:“自從您把總部搞得一團糟,就也沒有聽說過您的消息,看到您還是這麼美麗和有精神,我就放心了。”
這個消失了四年,他找了四年的女人疑惑地問:“為什麼你們都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。”
她淡漠地望着他:“我認識你嗎?”
不是裝傻,她對他真切地感到困惑。
森鷗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