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松栩推門而入時,周耀正坐在小木凳上呼噜噜吸溜泡面。
她大步沖過去,一把拍飛了他手裡的叉子,“你讓徐汀雲爬婆謬!周耀你是不是瘋了!!!”
周耀吓一大跳,趕緊護住泡面桶,“你冷靜點,人都登頂了——”
“我冷靜不了!”華松栩抓住衣領生生把人揪了起來,指尖因為過于用力失去血色,“他二月才開始訓練,到現在滿打滿算還不到半年!你怎麼能讓他去爬婆謬?!在大岩壁出現任何意外幾乎沒有幸存的可能!”
華松栩處于暴怒和崩潰的階段,沒意識到自己渾身都在抖。
周耀意識到了,放緩聲音解釋,“徐汀雲進步很快,單論攀爬能力已經達到了一線的水準,客觀來看大岩壁在他的能力範圍内。”
華松栩聲嘶力竭,“多少頂尖運動員在能力範圍内的雪山出事,你跟我說什麼叫能力範圍?!”
“韓慕澤為婆謬準備了一年多,他倆搭檔起來節奏也還不錯。”周耀神色松動,“我承認有風險,但可以一試。”
華松栩此刻根本聽不進去,隻覺得每一句辯解都那麼蒼白無力。事實是按照正常的節奏,婆謬至少是一年之後才可能納入考慮的山峰,現在超前嘗試,風險可想而知。
“我不管徐汀雲怎麼想,我把他托付給你,你就該攔下!如果攔不下,也應該告訴我!
“那你為了他冒險,有告訴他嗎?”
華松栩用力推開周耀,“我說了我不是因為他!”
男人抹了把臉,歎息道:“但他是因為你。”
瞬間,華松栩啞然,怒火依然熊熊燃燒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周耀将人摁在凳子上,自己也坐在了一旁,“你爬幺妹徐汀雲都知道了,原因他也猜到了。”
華松栩瞳孔微縮,“什麼?”
“徐汀雲這麼聰明的人,你真以為能瞞住他?”
“……”
周耀輕聲道:“你甯願solo都要登頂,其中幾分為了自己隻有你清楚。但是阿栩,無論徐汀雲在你的考量裡占了幾分,哪怕一分不占、隻是起了導火索的作用,他都不可能坐視不理,你知道嗎?”
華松栩聲音低了下去,卻依舊倔強地重複,“這是我自己的事情。”
“你都要和他捆綁簽約了,還是你自己的事情嗎?該他吃的苦你不能替他吃!”
“我爬幺妹是因為我的職業生涯,恰好這樣隻是讓他的路走順些而已。有任何問題嗎?”
“有!”周耀怒道,“我實話說,要徐汀雲什麼都不做還同意和你簽捆綁,這徒弟我就不會再帶了。他一男人連這點擔當和血性都沒有的話,那根本配不上你!”
“我不需要徐汀雲用賭命的方式證明任何事!”華松栩狠狠踢向桌腿,泡面的湯汁在劇烈晃動後傾灑在桌面上,發出刺鼻的氣味。
“你說他為什麼賭命?你說都不說一聲就替他做了決定,他不铤而走險還有别的選擇嗎?”
“那你一個導師,憑什麼允許他作出這樣的選擇?你是嫌他不夠命大還是嫌他命太長?真出事你怎麼和我交代!!!”
“那你如果在幺妹出事,怎麼和徐汀雲交代?”
周耀的步步緊逼,可以說是火上澆油,華松栩隻覺一陣戾氣在血脈中遊走,于暴怒中擡手掀了桌子,水壺和玻璃杯噼裡啪啦碎了一地。
在被朋友辜負隐瞞的生氣和極度後怕交織,徹底淹沒理智的時刻,華松栩被一隻手淩空抓住了手腕,旋即又被锢住腰側,徹底動彈不得。
她反手推沒推開,聽到耳邊傳來似哀求又似呢喃的一聲“阿栩。”
簡陋的木屋陷入短暫的寂靜。
華松栩胸口劇烈起伏,在不知不覺中紅了眼眶,“你跟我出來。”
徐汀雲粗粝的指尖劃過手腕内側,終是緩緩松手,“好。”
院牆内,一株沙棘樹斜倚石磚,雖未到結果的季節,枝葉已然呈現勝于高度的茂盛。
華松栩深吸氣後,回過身來。
和分别時相比,男人眉宇間愈發沉靜剛毅,膚色黑了幾度,連身形都瘦了許多,但追随她的眼神從未變過。
時隔三月有餘,徐汀雲終于面對面,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龐。可第一眼,看到的卻是唇角和臉頰的傷。
他面色陡變,“你受傷了?”
華松栩拍開他的手,一字一頓,“解、釋!”
徐汀雲低垂着眸子,溫柔的視線始終落在那已然泛紅的傷處,華松栩擋幾次他便擡幾次,終是撫上她的下颌,“這幾天天氣熱,我給你抹點藥,好不好?”
“這件事你不要想囫囵吞過去!不可能!”華松栩咬緊牙關,這才堪堪抵擋他溫柔的攻勢。
“我知道。”徐汀雲順勢拾起她掉落于肩的發絲,在食指關節上繞了一圈又一圈,“阿栩,我不想你拖着我走。”
“我選擇二爬幺妹和你有什麼關系?”華松栩嗓音因音量飙升變得尖銳,“有沒有你都一樣,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!”
這話刺耳,然而徐汀雲隻是微微一笑,“捆綁合約我不同意。”
“……為什麼?哪裡不好嗎?”
“沒有不好,隻是我不想。”
雖然走到現在這一步,捆綁合約說起來像個笑話,但這是她能給出的承諾,也是她為他們規劃的未來。
華松栩背在身後的手攥緊,指甲深陷掌心,“你說過,想跟着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