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汀雲點點頭,又搖了搖頭,“夠格不夠格,嘴說沒用。”
韓慕澤失笑,“怎麼?你想證明?”
“是。”徐汀雲铿锵有力,“靈午峰,5880m,典型的高山岩石路線。試試。”
“我也說不上來原因,可能是被他身上那股勁打動了吧。當然,想給他上一課也是真的。”韓慕澤擡手指路牌,“休息一會。”
華松栩打開右轉向拐入服務區,下車找了個能抽煙的地方。
韓慕澤這次沒替她點,反手将火機扔了過去,“當時他那個狀态,有種孤注一擲的執着,我感覺不太對就悄悄聯系了老周,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”
華松栩啪地摁下開關,在煙尾沒入火苗前一秒松了手,“然後呢?”
“老周和我想法一樣。靈午恰好在他能力範圍的邊界,可控,又能來個下馬威,省得他癡心妄想。”韓慕澤咂舌,“誰能想到,頂着大風,他直接領攀幹到頂了。”
“下降的時候開始下雨,所以選擇垂直下降,結果繩子卡住導緻吊在岩壁上上不去下不來。在這種困境下,徐汀雲思路非常清晰,而且敢想敢做。”
華松栩閉了閉眼,“他用輔繩下降了。”
“是。”韓慕澤偏頭,吐了個煙圈,“他冒險用輔繩降下去,解決了技術問題又爬回來繼續操作。”
垂直下降速度快高效,但不容任何閃失,稍有偏差那便是陷入絕境。
卡繩就是絕境。
在大風大雨中用輔繩下降解決問題,是唯一的辦法,但也是風險極高的辦法。
“不說他這個新人,我當時都有點慌。再拖下去我倆鐵定失溫,輔繩下降一出事那就是順着将近九十度的岩壁滾到溝底,全身沒快好骨頭。”韓慕澤說,“下撤到BC,我問徐汀雲怎麼這麼勇,就不怕真交代在這了。”
帳篷裡,徐汀雲脫掉快被浸濕的羽絨,抽出繃帶随意地纏住掌心被岩石劃破的傷口,又用牙咬住一頭打了個節,含糊道:“怕啊,怎麼不怕?”
“看你一秒都帶不猶豫,還以為你長了豹子膽呢。”韓慕澤扔了個能量膠過去,“這天氣,先墊墊肚子吧。”
“怎麼說呢……”徐汀雲眉目疏展開,唇邊梨渦醒目,嗓音也柔和了下來,“阿栩第二次登婆謬遇到了類似的情況。隻要想到她曾經曆過,就覺得沒什麼好怕的。如果運氣不好,那也是死在她走過的路上,對我來說可以算死得其所。”
韓慕澤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嗤笑道:“你才多大點還死得其所。你要真出什麼事,她不得刀了我?”
“我是想刀了你。”華松栩冷哼。
“别急。”韓慕澤晃晃手機,“給你發了,看看。”
華松栩解鎖手機,在聊天界面看到了韓慕澤發來的視頻。看小圖,是攀登婆謬的記錄。
第一個是徐汀雲領攀,在凸出地形的攀登表現。動作流暢,選點精準,遇到岩石碎裂的迅速反應,包括遇到仰角後的爆發力,絲毫不受高度和暴露感的影響。
第二個是下降時的倒攀。這樣的地勢華松栩看着都心驚膽戰,徐汀雲自然也知道風險,從他比平時更加用力的握鎬姿勢便能看出來。但他依舊很穩,不疾不徐,不顯慌張。
“我同意和徐汀雲搭檔,百分之九十是技術和心态過關。理解你生氣,但你也要正視他的進步,慢慢學着信任他。”韓慕澤将熄了的煙扔進垃圾箱,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後轉身走了。
他沒說的是那百分之十。
在正式給徐汀雲答案前,韓慕澤問了他一個問題。
“你這麼執着于婆謬,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她?”
徐汀雲沒有半點遲疑,“選擇雪山攀登,是因為熱愛,因為我的熱愛。”
面對出乎意料的回答,韓慕澤挑眉,“所以是為了自己?因為傳言阿栩養了小白臉,你覺得傷自尊?”
徐汀雲失笑,“隻要能在她身邊,說什麼都無所謂。”
“既然不在意,為什麼不接受阿栩給你鋪好的路?以她的能力二爬幺妹,可比你去婆謬風險小得多。”
“我們衡量風險的方式不同。”徐汀雲淡聲,“于她而言或許隻有百分之一的風險,可我承擔不起那百分之一的後果。”
韓慕澤品了品,又問:“既然不想,為什麼不攔她?”
“我想,但我不會這麼做。她的選擇,隻有她能決定。”
“那豈不是你倆在為了同一件事同時冒險?不覺得虧?”
徐汀雲說:“隻要她能多相信我一點、依賴我一點,别什麼都自己扛,就值了。”
韓慕澤走到衛生間,洗了把臉又漱了口,依舊沒洗掉胸腔裡的苦澀。那百分之十就留着當事人自己說吧,畢竟沒有替情敵表白的道理。
在銘川縣火車站,韓慕澤下了車。
他繞至駕駛座這一側,叮囑道:“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“好。”華松栩颔首,“謝謝。”
當牧馬人的尾燈劃破長夜,韓慕澤自嘲一笑。周耀勸他收心,是該收心的。從華松栩明明不願意載自己、卻因為徐汀雲一口答應那一刻起,這段漫長的明戀終是畫上了句号。
大家都知道他追了華松栩很多年,可心動的始末卻無人關心。唯一知曉的人,已經長眠于羅普峰腳下。
羅豐直截了當,“你不合适。”
彼時,韓慕澤一臉不服氣,“我哪配不上?”
“阿栩的性格又冷又擰巴,得真正懂她的人才行。而且她不喜歡你。”
還好,她喜歡的人懂她,也配得上她。
另一邊,睡了整一天的徐汀雲悠悠轉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