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芙,你我都覺着這聲音大,那鬼魅城應當離這很近,我方才還聽見些許下注之類的話,若是猜得不錯,這牆的對面應當鬼魅城的賭坊。”
阿芙抱胸點頭,不知在思考何事。
陸柍見她不語,便想着自己确認想法,于是她将整個耳朵貼在牆上。對面聲音更響,嘈雜一片聽不清言語,但隻要有人大叫,便能聽清。
“怎樣?很近?”,阿芙終于開口。
陸柍輕聲回道:“是,很近。”
近到,她們鑿穿這面牆便能過去。
阿芙問她:“你會挖洞嗎?”
“挖洞?”,陸柍有些驚訝。不說挖洞要多長時間,是否被人發現,便是工具她們也沒有,何況,從明日起,她們待在這房間的時間會少許多。
阿芙自然知曉陸柍的顧慮,工具她是備好了,頭上的簪子展開便是鏟子,苦力也是有的,阿強力大無比。
不過她這麼提,倒不是真要在此處挖。
鬼魅城到處都是鬼影子,賭坊尤為多,阿芙不敢冒風險。她要找到一隐蔽處,挖一個通道,便于撤離,這樣的隐蔽處,最好是在迷霧中,無人能看清的地方。
“是,先觀察一段時日吧。明日起我們會為鬼魅城送飯,阿辭姑娘可多留意些,将到過的地方記下,待地點時機合适,我們可連通金樽樓和鬼魅城,倒時行事方便些。”
先前徐季安派了幾撥人去鬼魅城,但無一人能夠畫出地形圖,隻得一些經驗,但這些經驗并不足夠阿芙制定逃脫計劃。
她歎氣,原先是沒有救人這回事的,周钰之他們趁着西域商行來訪趁機混出便可。但眼下要帶出幾十上百個姑娘,她不得不想法子另辟蹊徑。
陸柍點頭:“好。”
阿芙沒再講話,翻身去醞釀睡意。陸柍便也躺下,看着對方的背,闆直緊繃,不似白日的柔和。
在他人面前,阿芙會裝成潑辣好嘴的模樣,可隻剩她們二人時,這位姑娘便冷冷的,話也不說全。
陸柍其實還想問,她們如何進攬月樓呢?女子進不了青樓啊……她慢慢想,想着想着倒也睡了。
賭坊傳來的吵鬧聲還在繼續,屋子裡的兩人卻是累極,呼吸聲漸漸平穩。
今晚大約是最後一個好夢的夜晚。
——
金樽樓内尚且平靜,但金樽樓外,一場風雨即将來襲。
東柳巷,風急雨驟,大風将桂子樹上的桂花盡數打落,落得滿地香氣,但這幽幽香氣中,透着些許危險氣息,令竹影心中不安,遂起身将支起的窗放下,免得斜雨飄進室内。
“大人,外頭雨大,還是莫要出去了?”
竹影語氣中帶些擔憂,大人與梁大人相約夜晚見面,可外面卻突然落下大雨,衆人皆知,若要出什麼事,十有八九會在雨夜。如今千夜不在,大人身旁唯有自己,他沒有把握今日不會出事,尤其是大人前兩日還遭遇了一回暗殺。
徐季安放下寫公文的手,向着窗戶望去,劈裡啪啦的雨傾斜着敲打窗棂,紙糊的窗瞬時破敗,落了幾個洞。他對着竹影微微一笑:“好,那我今日便放梁大人一回鴿子吧。”
“竹影,我們已有許久未下棋,我出不去,在這也是無聊,你不如陪我下棋?”
竹影一聽這話,心眼都要跳到嗓子裡,但他面色的擔憂倒是漸漸褪去,轉而神色自若地在徐季安對面坐下,将棋盤展開:“好,大人想執白棋還是黑棋?幾子定勝?”
這話是他們二人間的暗語:下棋意為院中有人竊聽,執黑棋意為來者不善,恐有性命之憂,執白棋意為來者怯懦,隻敢暗裡竊聽,定勝棋子數意為竊聽人數。
徐季安擡眸:“執黑棋,十子定勝。”
竹影思索一番便能知曉,齊王出動了浮沉堂十大羅刹,他面如死灰地對上徐季安的視線,執棋的手也顫抖地擡不起來,對方卻是一派氣定神閑,雲淡風輕,仿佛早有預料般。
徐季安并非面對勁敵而不慌,隻是這會子慌也無用。
齊王能在長陵為非作歹,靠的就是他背後的浮沉堂。
浮沉堂乃是鬼魅城之殺手地界,堂内高手雲集,以十大羅刹為首,其下二十八護法,三十六死士,統共七十四名殺手效力于齊王蕭雲明。浮沉堂選拔嚴苛,死士皆是萬裡挑一,遑論羅刹,全是一群武功高強的瘋子,便是大乾江湖中的頂尖遊士,都無幾人能與這十人相抗衡。
但是,這裡不是鬼魅城,而是他徐季安的地界,明着來他是打不過的,但暗着來,還是可以拼命一試的。
他已吩咐慧覺将隔壁梁書煙等人帶走,高價聘請那幾個能夠與之抗衡的江湖遊士,又在院中布置許多機關,眼下天氣也好,風狂雨急,視線模糊,他總歸是比這十大羅刹要熟悉。
隻是這十大羅刹墨迹,這都一刻鐘了,還未有所行動。徐季安決定,他要先發制人。
他同武功算不得好的竹影說道:“待會,落到第三子,你去暗室。”
竹影焦急問:“大人,那您呢?”
徐季安将第一顆子落下,道:“竹影,該你了。”
外頭的風愈加猛烈,似要将整個屋頂掀起,嗚咽一片。
竹影緩慢落子:“您當真不走?”
徐季安落下第二顆棋子:“你動作有些慢。”
竹影見他鐵了心,便認命般落下第二顆子:“好,下好了。”
徐季安執起第三顆子——“嗖”地一聲,棋子未落至棋盤上,而是嵌入某處,窗棂上立刻閃現幾道血痕,溶于水中,蔓延開來。
濃濃血腥味由此滲透房内每個角落,徐季安淡漠執劍,覺着空氣中甜甜的桂花香氣都要被這股血腥味給玷污了。
四面八方的劍向他刺來,刀光劍影,血肉相搏,遊士擋在前頭,徐季安盡量自保。他先前身子不好,在江陵的幾年便一直習武,學的還是些野路子,饒是剩下的九個羅刹都看不懂他的招數。
為首的羅刹不由得心生懷疑,他們要殺的人,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,此人,怎麼會武功?
由不得細想,他快速地将劍刺向遊士胸膛,卻被徐季安眼疾手快将人拉開,同時,屋内濃煙四起,帶着嗆鼻的辣椒味,一時之間屋内的咳嗽聲多了許多,但沒有徐季安和遊士的聲音。
羅刹不甚碰到木架,瓦罐劈裡啪啦砸響地闆,碎落的聲音從竹影頭上傳來,他聞着外頭越來越濃的血腥味,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,但手上卻是更加專注,見羅刹進入指定位置,立刻拉下機關。
霎時,風聲搖晃,劍影交錯,箭矢齊發。
但這箭矢中,除去徐季安布下的,還有——齊王遇刺的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