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後,涪陵,大雨。
“大人,前頭的路被山泥堵住,不能再往前走了。”寒舟騎馬歸來,對岩石下的徐季安作揖。
徐季安點頭:“今晚暫且在此歇息”
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涪陵郡衡陽縣,同岩陵交界之處。連着幾日大雨,官道兩旁的山泥滑落,将路堵得水洩不通,他們隻得在山洞裡躲雨,等待天晴。
山洞潮濕,阿井同阿水用幹枯松針燃火,而後陸柍扒拉樹枝,為地上燃起的火堆填入幾分空氣,讓火苗更盛。
外頭陰雨綿綿,山洞内微光照影。
徐季安轉身,陸柍正抱膝端坐,縮成小小一團,随着紅火屏障曲動。她的衣裳已褪去顔色,頭發也因趕路淩亂,臉上神色卻還安詳,沒有任何抱怨與不滿。
徐季安有些心疼她的隐忍。
他移步到陸柍身邊,蹲下:“柍柍,今日委屈你在此歇息一晚,待後日到涪陵郡城,我們住最好的客房,可好?”
陸柍眉眼彎彎:“這算什麼委屈?山洞多好呀,既能遮風擋雨,還能岩下聽雨,此刻火燭燃起,明亮又溫軟,我們還能吃上熱的燒餅。”
她用木棍在火堆上搭建簡易支架,随後取出包裹中的燒餅,放于支架上:“熱的餅子,最好吃啦”
徐季安欣然笑:“你不怕山洞裡的螞蟻蜈蚣麼?蜘蛛壁虎呢?若是半夜爬在你身上,可不要喊救命”
陸柍拿餅的手一頓,對上徐季安的視線,笑容全無:“都怕……”
徐季安笑,向陸柍靠近:“那我隻好犧牲自己,讓你靠着我睡”
陸柍抿嘴笑:“山洞裡還有其他人……”
她邊說邊向着徐季安的方向靠去
阿井捂眼,阿水背身,寒舟對着雨滴歎氣。同行十五日,日日要調情,将他們幾人當作空氣,于是三個空氣人自動封閉五感,數數岩壁上的嫩苗數量和檐下雨滴的數量。
數着數着,阿井便覺着困意上頭,想睡下。他眯着眼,随意地找個角落躺下,将要閉眼時,中間的火堆還燃着。
他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,也不知火是何時熄滅的。
他睡得并不安穩。
岩壁上的水滴整宿落在他的額頭,他随意拂去,可随着落下的水滴變多,他的耳邊也響起急促的聲音:“阿井,醒醒,醒醒!”
他艱難睜眼,亮光侵襲入眼,他眯着眼,慢慢睜大,察覺到天亮了。
可這天怎麼不是白的,而是黃的?
陸柍給了他一巴掌,帶着哭腔:“求求你,快些清醒”
阿井一個激靈,看向陸柍:“阿辭姐,怎麼了?”
“先走,路上說”,陸柍拖着他起身,向着山洞外去。
外頭的雨已經停了,從洞口看去,林間有人舉着火把上山來,密密麻麻的火點,照亮了整個山林。
阿井這才意思到,他們被人包圍了。
不,确切說,是他和陸柍被包圍了,徐季安,阿水,寒舟,都不在。
他跟随陸柍踩入縱深的草裡,草下泥土濕潤,一腳下去,布鞋便濕,待布鞋全濕,他才趕上陸柍。
“阿辭姐,出什麼事了?師兄呢?徐大人和他的侍衛呢?”
陸柍沒回答,隻道:“快走,别被他們抓到。”
他們?他們是誰?阿井腦袋一團混亂,他見陸柍恨不得跳下山,知曉事情緊急,于是不再分心詢問,而是盯着腳下的路,小心翼翼地下山去。
他們躲過那些拿火把的人,直到天光大亮,才行至官道上,腳底滿是黃泥,陸柍同他在草上将泥土擦去,确保不留下痕迹,才順着官道向涪陵郡城去。
陸柍終于開口:“阿井,徐大人被寒舟帶走了,我派阿水去追。”
她雖不知其中緣由,但從徐季安詫異的神色中能猜測一二,寒舟身上有徐季安不知曉的秘密。
她同阿水約好在涪陵客棧見,可還未除去山洞中他們的痕迹,山下突然亮起火光,不知是沖着她來,還是沖着徐季安來。
她隻能叫醒昏睡的阿井,趕緊逃下山去。
“阿辭姐,寒舟是徐大人的侍衛,或許我們不必如此緊張?”
“若隻是帶走,我自是不緊張,但寒舟趁着阿晏不注意給了阿晏一刀,随後才将人打昏帶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