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臣撩開遮光的簾布,往外張望了一眼,又收回手指任憑簾布落下,轉身看着身後露台上背身站立的人,默默走到跟前,隔了幾步站住,“我看見衛遼了,現在出去嗎?”
“你們先出去,我等一下再去。”
雪臣輕輕嗯了一聲,轉身走出露台,進入了人影往來紛繁的室内。溫暖的氣流霎時包裹了他,把他臉上的一副鏡片染上了輕薄的霧氣。旁邊的生化人服務員馬上走近,用電子音詢問:“需要我幫您擦拭鏡片嗎?”
雪臣脫掉眼鏡,遞給服務員,餘光捕捉到,旁邊有人靜靜地接近了。他微微側轉過頭,眼角餘光上瞥,略微模糊的視線捕捉着那個人影,聽到對方冰冷的聲音:
“馬上開始了,詹先生還不出來嗎?”
生化人把擦幹淨的眼鏡遞上,雪臣慢條斯理地戴回臉上,用清晰的視線又掃視了一遍衛遼,他穿着和其他秘書同樣的着裝,西裝背心加白襯衫,兩臂帶着金屬臂環,胸腹間綴着一條細細金屬鍊,闆着臉時是斯文敗類,笑起來時是笑面狐狸。
“你很關心詹先生啊,有事跟他說嗎?”
衛遼清淺地笑了,“我當然關心詹先生,詹先生是我們的上級,你不關心領導嗎?”
雪臣微微颔首,用淺棕色的瞳孔盯着他,這是個暗含兩分挑釁的姿态,“我聽說你跟珈若鬧掰了,最近日子很難過吧?”
衛遼面色不變,笑容也沒有減少,“我不像你,是詹先生的家臣,其實我還是挺羨慕你的,當别人的家畜,能有個固定的食槽吃草。不像我們這種孤魂野鬼,四處流浪,到處拜山頭,找人收留。”
他的話帶着一種貶低意味,雪臣沉默以對,不想搭理他,衛遼又繼續說:“同樣是秘書室的同僚,我們又沒有利益矛盾,幫幫我嘛,替我跟詹先生美言幾句?”
身後的遮光簾被挑開,詹雪獨自走出,兩個秘書立馬安安靜靜垂手而立。他經過時瞥了一眼衛遼,盯得他乖巧地垂下頭,一點不像剛才巧舌如簧的模樣了。
詹雪在宴會現場出現,周圍一切聲息立馬靜止,所有賓客的眼光集中到他身上。麋因和姜燦站在角落裡,兩人一個捧着一塊小蛋糕,像兩隻小倉鼠一樣鼓着腮,麋因邊嚼邊悶聲地問:“他們看什麼呐?”
姜燦一伸脖子,把嘴巴裡的食物吞下去,悄悄指着中間的人,“他們在看今天的主角,那個就是詹雪議員……咦?旁邊的那個人,我昨天好像碰見過他。”
麋因嘶了一聲,“跟我想象當中不太一樣嘛,我以為是個中年大叔,結果挺年輕的,還秀秀氣氣的,有點像女孩兒。”
姜燦沖她噓了一聲,“千萬别讓别人聽見了,詹雪很讨厭别人說他像女孩。”
“可本來就是嘛。”麋因的眼光還盯着那邊,看見兩個秘書掏出兩隻盒子,雪臣自己打開了一隻,裡面裝的就是自己設計制造的電子跳舞草。
“祝賀您恢複視力,完全康複,祝詹先生事業節節高升,生活一帆風順。”雪臣祝詞說完,把跳舞草推到詹雪面前,他也注意到,在看見盒子裡的東西時,站在一旁的衛遼忽然變了臉色,出現了一種掩飾不住的難色。
雪臣能看出來,白氏兄弟兩個當然也能,白輝立馬開口,“衛秘書,你們送了什麼?拿出來看看嘛。”
衛遼沒有馬上動作,現場極其寂靜,隻有跳舞草運作時發出的機械嗡鳴。衛遼輕咳了一聲,有點僵硬地把盒子打開,白輝先一步走近,探頭往盒子裡一望,立馬噗嗤一聲樂了。
盒子裡的是一顆活生生的跳舞草,光澤溫潤,在頭頂水晶燈下,好像一顆藍玉雕琢的藝術品。
白輝打趣他,“衛秘書真是下了功夫,還打聽了詹先生的喜好,知道他喜歡收集外星植物。但是你和雪秘書也太默契了,連送禮都送得一樣。”
衛遼寂然不語,一時連祝賀的話也忘了講,呆呆看着自己面前的東西。
連遠處角落裡的麋因也驚呆了,她把最後一口小蛋糕咽下去,用紙巾擦了擦嘴角,然後扯了扯旁邊姜燦的袖口,低低的聲音說:“我感覺很不好,咱們趕快風緊扯呼吧。”
姜燦馬上意會了她的意思,兩個人一起偷偷放下手裡的東西,貓起腰身點着腳尖,從人群後喵悄地撤退。
感覺自己身後貼上來一個人,麋因一扭頭,發現溫良夜很自己一模一樣的動作,好奇地用氣音問:“你在幹什麼?”
溫良夜的臉色十分奇異,宛如剛看了一場恐怖電影,身臨其境的那種,臉色都白了兩分,老實乖巧地對着麋因合十乞求:“快走吧,出去再說。”
三個人剛穿過正門,迎面就趕上三個秘書室裝束的人,平靜而禮貌地攔住了溫良夜的去路。
“你好,請問是東聯邦的溫先生嗎?請您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溫良夜将雙手虛虛舉起,放在腦袋兩側,嘗試着用溝通解決問題,“那個……這是一個誤會,能談一談嗎?”
淩亂的腳步聲由遠方竄來,一群全副武裝的生化人把溫良夜包圍在中間,軍用電子铳對準了他,保險已經打開,随時準備亂槍擊斃。
麋因保持着雙手高舉的姿勢,震驚地問:“你到底幹了什麼?你是怎麼把一件行賄這麼簡單的事,搞成現在這個地步的?”
溫良夜現在隻剩慘笑,“我也想知道……”
靳京坐在蝸牛号裡,看着麋因和姜燦兩個人仿佛兩條幽魂一樣爬上後座,奇怪地扭過頭看她們,“發生了什麼?”
姜燦捧着自己兩邊臉頰,“呃……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。”
靳京似乎知道了什麼,默默轉過身面對着前方,“你先說給我看看。”
麋因從失魂落魄裡轉醒過來,長歎了一聲,“論,人能捅出來多大的簍子?我今天真是見識到了。”
姜燦為自己找補了兩句,“這也不能光怪我們啊,難道溫良夜沒錯?他不是說拿着你的植物去送海關了嗎?怎麼跑到議會的内部宴會上了?”
麋因頭痛地捂着臉,“我應該猜到的……海關總局也是拿着東西去上供啊,我的腦子肯定是有一瞬間短路了。”
姜燦安慰性地輕拍了拍她,“不就是撈人嘛,我們想點辦法,把他撈出來。”
麋因猶豫地看着她,“你能托關系撈人嗎?”
姜燦沉吟了幾秒,“呃……如果隻是小偷小摸的,我也能解決,但是他現在屬于得罪人了,攤上事了,就……不太好辦。”
靳京将交通工具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,自己扭轉身體望着後排的兩人,“溫良夜是東聯邦的人,他現在被中心城扣留了,東聯邦不來撈他嗎?”
麋因恍然一愣,和姜燦對視了一眼,“對哦,你了解他嗎?溫良夜在東聯邦有關系背景嗎?”
“哎……我對東聯邦那邊的了解很少,對溫良夜,隻知道青葉和晴夜紫薇号,别的一概不知道。”
麋因垂下頭思考了半天,最終下定了決心,“我要跟姜蘇城談一談,你幫我聯系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