靳京是在下午接到信息,她沒有電話或者視頻,僅僅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:
來接我,在學院電子街。
他立馬取了啟動秘鑰,一路小跑着沖到了停車場。她的信息傳送得不太清晰,但能隐隐地感受到裡面傳來的緊張感。
靳京用了十來分鐘沖到國家學院後街,然後他瞪着眼前熱鬧非凡的街道愣住了。電子街相當于國家學院的後花園,整條街兩側開了數家酒吧、咖啡館、電玩城和大型商超,她也沒說具體位置啊。
靳京打開通訊器,想發條消息問問她,忽然注意到街邊幾台晃悠經過的清掃機器人,它們正在用底盤附帶的海綿清洗路面的血迹,那些血點明顯很新,但并不很明顯,需要用力看,才能從深色的道路上區分出來。零星的點狀血漬一直延伸到了一家雙層的電玩城裡,他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,徑自開了側門,進了裡面。
雖然是白天,整個大廳播放着喧嚣的電子樂,音浪遮蓋了一切窸窣聲響,所有人都需要大吼着才能交流。他一路穿過那些閑散人群,撥開垂挂的水晶簾,進入了VIP包廂區。這地方安靜多了,音樂風格變成了比較優雅的爵士。
他跟着一路上的血迹到了某間包廂前,敲了敲門,但沒有人回應。他看着密碼盤微微出神,嘗試着輸入了一串數字:1225,門果然打開了。
包廂裡的裝潢比較小清新,符合學院派風格,窗前的百合頁全部拉起,下午慵懶的光線被遮蔽成幾條細線,在小屋裡四處穿射。她沒坐在中間的工學椅上,而是一副狼狽的模樣坐在地上,手裡是抽了半盒的棉紙巾,地上還丢了許多血迹斑斑的紙團。
靳京愣住了,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。她的眼底猩紅十分顯眼,仿佛剛才痛哭過一場,嘴角、眼角、鼻底都在出血,誇張得像個被捏爆的果子,正在流淌着自己的汁水。
“你……吳譽對你幹了什麼?”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驚恐,兩隻拳頭攥緊,整個人開始發怒到顫栗,一側的犬齒尖端冒了出來,輕磕在自己唇邊。
麋因又用紙巾揩拭了一把,把鼻腔裡的血水弄幹淨,疲倦地說:“我沒事,我可是一個每月流血七天的雌性生物,這點算什麼……”
她的話沒說完,被靳京撲上來抱住,血迹幹涸之後猩紅的臉擦過他的飛行夾克,感覺到一陣粗粝的摩擦。他的體溫很高,引發麋因的胡思亂想,她現在的體溫可能太低了,十根尖細的指尖像冰一樣冷。
“你不是說會聯系我嗎?你就是這麼聯系我的?”他的聲音還是輕顫的,語氣裡雖然有責怪,但更多還是憂愁。
麋因沉默了片刻,“……不要壓着我,我的頭好疼。”
這種感覺,真的很像被大型金毛犬壓住,熱烘烘沉甸甸的。
他急忙錯開身體,“為、為什麼會頭痛?你受傷了嗎?他是不是打你了?”
“沒有,”麋因倦怠地低喃,如果他隻是武力攻擊反而好解決,外傷總比複雜的腦損傷要好治,“硬要說也是……我們互相毆打,而且吳譽傷得也不輕,他現在應該還躺在一樓大廳,等着恢複正常的機器人來把他送回床上。”
靳京将手架在麋因身側的腋下,想把她架起來坐到椅子上,結果她發出了幾聲意外的哈哈聲,“好癢……别讓我笑,我的頭痛。”
“你這個樣子,起碼要去醫療中心看看。”
麋因搖搖頭,“租醫療艙而已,去黑市也是一樣的。魯比尼那邊怎麼樣了?”
靳京歎息了一聲,“暫時被安委會執行局扣押,不準許保釋,也不能探望。”
她支撐着自己起身,“走,去執行局監獄。”
他明顯很不贊同,但是沒有直接反對,“你打算怎麼辦?”
麋因順直地回答:“用免死金牌,換句話說就是賣夏娃的面子,把魯比尼換出來。”
靳京猶豫了一下,“這好用嗎?要是他們就是不肯放呢?”
“不會的,他們可能在程序上為難我們一下,也就是搞點小動作,但是不會明着下夏娃的面子,畢竟那是……”
“那是夏娃。”靳京替她把未竟的話補全,但是依然滿臉憂慮,又補充了幾句,“到時候你要聽我的勸告,不能一意孤行。”
她無奈地轉過眼睛,用一種倦怠的目光看着他,靳京歎了口氣,“好吧,我知道你做不到,算了。”
安委會負責整個藍星的安全,執行局作為它最重要的組成部分,擁有相當強的特權。
麋因是第一次到執行局的監獄,她出示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證明,拼盡全力無法戰勝看門老大爺。對方始終用平淡無波的表情看着她,像個機器人一樣反複重複:“無關人員不能進入。”
麋因喪氣地支撐在小窗口上,憋着口悶氣問旁邊的靳京,“你能把他打暈,然後我們摸進去嗎?”
他一聳肩,“那時候我們應該是被關進去的,而且是單程旅行。”
麋因完全不顧形象,就在監控室前就地坐下了,掏出提米科瑪,問它:“我很急,而且我頭很痛,沒法思考。你直接給我一個辦法能進入執行局的監獄。”
靳京又補充了一句,“不能是作奸犯科之後被抓進去,我們還要出來。”
提米科瑪很快給出了回答,“免死金牌在你身上嗎?”
麋因掏了掏口袋,“對,我帶着呢。”
“很好,金牌下面有個接口,接到我的機器上,然後把播放音量調到最大。”
麋因馬上照做,就聽到從小小的電腦揚聲器裡傳來一聲嘹亮巨響,“金牌代表夏娃本人,見金牌如夏娃親臨,請執行局權利代表馬上出門迎接夏娃後裔的莅臨——”
它把這段槽點滿滿的話重複了幾遍,高牆之内所有的揚聲器也同時跟着重複起來,操場上、食堂裡、禁閉室……隻要有廣播的地方就開始不停地高聲重複,僅僅幾分鐘後,那面高牆就從内部開啟了,一支全副武裝的小隊從牆内出現,警衛統一穿着黑色輕裝甲,最後壓陣的人是典獄長。
他是個鐵塔一樣的壯漢,臉膛黑亮,沿着鬓角到下颌留着一層鐵線一樣的胡須,正怒目圓睜地快步走到麋因身前。他眉眼壓低,審視地看了幾眼兩個人,然後指着靳京,“你就是搞恐襲,入侵我們的系統的人?”
麋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,“不好意思,是我,而且剛才那不叫恐襲,那叫合理落實我的合法權限。”
他将眼光轉向麋因,似乎想用眼睛盯穿她,“你想要幹什麼?”
麋因也不跟他廢話,徑直說:“我要魯比尼。”
“她是目前燙手的□□,安委會已經明确表示了,不能探望也不準保釋……”
“我有免死金牌。”麋因把手上的微型徽章展示給他,“這枚徽章在主腦中也有記載,可以免除夏娃及後裔的一切罪責。我現在就要兌現,我要魯比尼出來。”
雙方的對峙持續了一會兒,典獄長眼底抽搐了幾下,最終松口了,“好,先将金牌交給我。”
麋因一縮手,“先讓我看看魯比尼。”
安委會倒也沒有太為難魯比尼這隻混雜種,她被關在一個小單間。麋因和靳京在典獄長的帶領下,穿過了重重的金屬閘門,最終到了單人牢房區域。這裡空氣不太流通,滞悶裡還有淡淡的污濁味道,光線十分暗淡,呆久了很影響精神狀态。
魯比尼穿着與其他囚犯一樣的橘色囚服,窩在狹窄的小床上,甚至有些委屈。她發現了麋因,起先有些不可置信,撲到鐵籠前驚恐地問:“你怎麼在這?你也犯事被抓了?”
麋因無奈地看着她,“我來救你出去。”
魯比尼反應了片刻,變成滿不在乎的模樣,“不需要,這地方挺好的,有吃有喝有人伺候,多呆幾天也無所謂。”
麋因知道她在嘴硬,也不拆穿,“多待幾天确實沒什麼,但是等他們審理完,你可能要判個無期徒刑。”
大蜥蜴鼓凸的眼珠裡明顯收縮了一下,她因為恐懼動容了,但是依然還在嘴硬,“你不用管我,我自己會看着辦的,實在不行我可以越獄。”
麋因頭痛地捂着自己前額,覺得生命又被氣短了一點點,“這座監獄是灰盒子改建,周圍包裹着鋼闆夾層,還有水泥澆築。地上部分高壓電網攔截,你要怎麼越獄?”
魯比尼還在嘴硬,“你不用管了,我摸索一陣子就能找到竅門。”
麋因不再理她,轉身看着典獄長,“放人,一手交錢一手交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