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的臉上浮起一絲淺紅,氣惱地問:“你們笑什麼?”
姐姐說:“全家的姐妹都不敢惹她,你膽子真大。”
“惹了她會怎麼樣?”女孩問。
一個姐姐說:“倒也不會怎樣。她不過也就恍如寬容的君主一般,對你恩澤加身。”
女孩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。另一個姐姐從趙瑛的陶罐裡倒出來一些水,接下話茬解釋道:“拿了她的好處,無地自容罷了。”
*
飲完了泉水,所有女孩都要到神殿門外的廣場集合。
海岱城的神殿十分威武,地基得有十米高,是整座城裡最高的建築,極盡奢華。
一排座椅安置在神殿的廊檐下,等待來自各大家族的貴客入座。神殿前的廣場上有一個下沉的祭祀台,祭司台的四周圍着階梯式的座位,供前來觀看選拔的平民就坐。但他們也不是普通的平民,大都是城裡各家作坊的坊主與家人。
仆從與守衛站得層層疊疊的,像豐收期的莊稼,把整個廣場保衛起來。守衛的士兵至少有兩三百人,多到無法以肉眼計數,足以看出城主對這場比選的重視。
參選神女的少女們就站在廣場的中央,等候接受評選。
商國人喜歡五這個數字,覺得這個數字穩定而完整,是富有神性的數字。所以參選的少女們被排成五個橫隊,每一隊都有五人。這樣的儀式感讓這些年輕的少女受到震懾,不敢喧嘩,隻能小聲私語。
整個廣場明明擠了這麼多人,卻安靜得足矣聽到喘息聲。直到一群巫師從神殿大門裡走出來,神廟才出現了第一陣騷動。他們身穿亞麻白色神職服裝,身後帶着幾個仆人,仆人們手捧着托盤,有的托盤上放着小陶罐,罐子裡不知是什麼液體。有的托盤上放着獸骨制做的骨刀,刀子看着非常油亮,足夠鋒利。
巫師們走下神殿的樓梯,走到女孩們站的祭祀台前,最前面領頭的巫師長着一雙明亮的眼睛,一頭黑發梳得一絲不苟,看着十分嚴肅。
是風邢啊,這嚴肅莊重的模樣,演得還真像。趙瑛禁不住想笑,她站在最後一排,聽到風邢說:“經過這個早晨,諸位小姐中間會留下十個名額,代表海岱城參加下一輪的擢選。”
二十五個人裡面選十個人,自己應該能占一個名額吧?每個女孩都這麼想。
風邢繼續說:“你們是虔誠的信徒,也是神選的幸運兒,你們的目光不要局限于下一輪擢選,還應該放在昭信城,更要放眼于西都偃師城和東都商丘城。”
站在第一排的少女之中有人問:“您是大巫師風邢大人嗎?”
風邢維持着笑容,像水池裡采下的白蓮花,“聰慧的小姐,讓我怎樣誇贊您的慧眼都不為過。”
有個女孩的聲音小聲驚呼:“他是城裡最負盛名,地位最高的巫師大人!”
風邢收起笑容,一本正經看向所有人道:“請允許我與其他巫師為諸位小姐開靈。”
說完,風邢帶着一個仆從下階梯,徑直走到最後一排的女孩身邊。下一位巫師走到第四排,再下一位走到了第三排、第二排、第一排,五個人同時站定。風邢宣布:“開始吧。”
衆巫師稱是。
仆人給他們遞上陶罐,巫師用小号的毛刷沾取了罐子裡的液體,在排隊的少女的臉頰上畫了一道紅痕。罐中的液體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甜香。趙瑛判斷,這液體應該不是血。
風邢沒有和趙瑛對視,就像一個初次見過的陌生人,走到她邊上問:“小姐準備好了嗎?”
趙瑛道:“可以。”
“那就請閉上眼。”風邢道。
趙瑛閉上眼睛,感覺到風邢舉起小刷子,在她的左臉頰上畫了一筆,刷子底下的液體是冷的,但風邢的手是暖的。趙瑛邊上的女孩有點害怕,她帶着哭腔說:“我聽說,巫師們喜愛用人牲給神明獻祭。這是人血嗎?”
趙瑛睜開眼,轉頭看着她,溫聲道:“不要怕,這是朱砂。”
風邢這才第一次與趙瑛對視一眼,似乎在肯定她的見識,但一句話也沒說,也沒有表情,隻是以長輩一樣向她輕輕一點頭,然後看向被吓哭了的女孩,說:“小姐把眼淚擦了吧,我們要開始了。”
女孩揩掉眼淚,赴死一般閉上雙眼,“我準備好了。”
趙瑛笑起來:“别緊張。”
女孩哆哆嗦嗦地說:“我也不想緊張的,但是今天東都的大神官要來,萬一表現得不好,沒準就要祭天了。我聽說東都的神廟流行人祭,和我們這裡都不一樣。”
趙瑛也不适商夏朝這種人祭的習俗,但人在環境中,隻能努力适應環境。她安撫道:“人祭的祭牲都是囚犯,輪不到我們。他們都是犯了罪行的惡人,巫師不會平白無故讓好人做祭牲的,放心。”
女孩抿着嘴搖頭,“罕答大人有這個權利。他說的話就是神谕。”
巫師們畫完以後走上高台,再沿着階梯走上神殿,回到神殿檐下的椅子上落座,最中間最高的椅子空着。
最後,城主趙羯走出來,迎着一個華服男子入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