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越雲川在遂縣找了一處賣羊肉湯面的小攤子暫時停下,他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一邊聞着香氣咽了咽口水,揚聲喚攤主,“一碗羊肉面!”
“好嘞!”
攤主利落地抻面下鍋,幾分鐘後就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。
他在路上行走多日,隻有幹糧餅子果腹,忽然有熱氣騰騰帶肉的面條端上來,越雲川一口氣吃了一碗又要了一碗,全部吃光才意猶未盡的停下。
他從口袋裡摸出二十個銅闆結賬,又跟攤主打聽西河村怎麼走。
“西河村啊,”攤主很是熱情,上下打量他一番,見他年紀尚輕,身材高大,風塵仆仆又像是不差錢的樣子,就問道,“您可是歸家的将士?可是要回家?”
這段時日這種模樣的人不少,都是從邊關回來的将士。
越雲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“離家多年,一時竟然想不起來怎麼走的了。”
他的笑容完美無缺,完美的掩蓋自己不知道路的事實。
攤主果然沒有看破,表示理解,熱情的指引了方向。
越雲川沒有久留,背上包袱就走向了西河村。
他如今的身材遠比前世高大,腳程也很快,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西河村,進了村後他的腳步才慢下來。
他雖然接受了新的身份和身體,但對于馬上要回到的那個‘家’,卻是心存猶疑的。
好在進了村之後,很快有村民湊了過來,又很快有人認出來了他。
越雲川這麼久沒回來,村裡人早就以為他戰死沙場了,誰能想到他竟然回來了,而且還全須全尾的。
“雲川回來了!”
“雲川竟然真的回來了?!!”
“越老大呢?他兒子回來了!快去叫人!”
“诶呦,雲川啊,你回來真是太好了,你不知道你娘想你偷偷哭了多少場啊!”亂糟糟中,一位大娘拽住了越雲川的胳膊,眼中隐隐有淚光。
越雲川扶住她的胳膊,從原主的記憶中搜尋到了人,叫道,“嬸娘,我娘呢?”
“去地裡了,已經有人叫人去了.......”
…………
越家田中。
周氏自顧自的說着,仿佛明日就要将南星嫁出去,終于能擺脫南星,她眉目間都帶着一股愉悅。
南星知道婆母不會聽她的話,連忙轉頭看向公爹越山師,“爹.......”
她的聲音裡帶了一點可憐的祈求。
她不想改嫁。雖然她已經做好了離開這裡的全部準備,但如果可以,她還是不想改嫁.......
世道如此,她離開這裡,又無娘家可以依靠,孤身一人生活必定非常難過。說不定就要被迫另尋夫家,可另尋的夫家又會有越家這樣嗎?
她父親對越山師有救命之恩,越家又是良善之人,周氏哪怕是再不喜她,也從未刻意苛待過。甚至想擺脫她也是讓她自行改嫁。
南星不是沒有見過别家的情況,越發知道父親去世前為什麼沒有将她托付給其他親戚,而是選了越家,越家真的是難得的良善人家了。
越山師放下了碗,又拿起了煙袋吧嗒吧嗒抽了起來,煙霧很快升起,幾乎把他籠罩起來,但透過煙霧也能看見他緊鎖的眉頭,憂愁的神色。
獨子被征兵未回,已經可以确認是死在沙場了。
人生四大苦,少年喪父,中年喪偶,老年喪子,少時無良師[1],他已經占了三樣,隻有老伴還陪在身邊。
老伴不喜南星,越山師是知道的,可是南父當年救了他是事實,他欠南父一條命,南父臨死前隻有讓他照顧好女兒這一個心願。
難道他要當背信棄義之人嗎?
越山師的眉頭皺的更緊,他在腳邊的大石頭上磕了磕煙袋,嚴肅低沉地落下結論,“南星不想改嫁就不改嫁!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!”
他說完這話,南星的眼睛亮了,周氏住了嘴,滿臉不開心,越山師拿起煙袋又吸了兩口,斟酌着開口,“我看小卓家的小兒子不錯,若是過繼在南星膝下.......”
越雲卓家是村裡有名的苦難戶,偏偏家中生了一串的兒孫,兒孫們吃不飽,各個餓的面黃肌瘦,若是能把不記事的孫子過繼出去,得到一筆錢,一家人都不會太不樂意。
這件事顯然在越山師的心裡盤算很久了,但說出來的時候還是很艱難,若是過繼了孫子傳承香火,那就證明他的獨子是真的回不來了.......
就在越山師艱難地說着自己過繼孫子的打算的時候,忽然見趙雲卓從田地的那邊跑了過來,一邊跑一邊喊着什麼,滿臉興奮,“大伯!大伯!”
越山師沒想到越雲卓會忽然過來找他,也不好當着越雲卓的面說自己在算計他小兒子,略帶尴尬的住了嘴轉向他。
等他跑的近了,越山師才聽清楚他說的話,“大伯,你家小川回來了!雲川回來了!”
越山師一時間忘記自己在想什麼,幾乎什麼念頭都沒有了,他猛地坐起身,腦子一片空白,手中捏着的煙袋脫手一下掉在了地上,他張了張嘴,卻發現自己幾乎失聲,“.......你...你說什麼?”
周氏也大腦空白一瞬,但她反應更快,她一下撲了過去,揪住了越雲卓的衣領子,“你說什麼?!!!雲川!雲川他活了?”
越雲卓滿臉興奮,也不顧的大伯娘揪住他衣領,“是啊!真是小川!我看的真真的!活生生的回來了!還長高了好多!”
周氏終于聽清楚了越雲卓說的話,一瞬間她的眼淚就出來了,也結巴了起來,“小......小川?真....真....真的?”